战袍的顾炎正在他的身边试剑,看见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知道他在等秦芾。
顾放稍稍避开了他的剑锋,委婉地回答“这些天芾儿病了,是我不让她送的。”
“是吗?原来那样的女人也会生病?”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心裹不痛快,顾炎说话时总像带着针、带着刺一样。
顾放没有说话,倒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菲尘说话了。
“这些天秦芾姊姊确实不太舒服,也没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送饭过去,她也总是吃得很少,没到一半就退了回来。”
“她不要紧吧?”他的敌意因为知道秦芾的不适而一下就没了。
菲尘回答说:“应该没事吧,来的时候,秦芾姊姊还笑着要我跟大皇子说,她不要紧了,要他不要再担心。”
旁人以为这不过是夫妻的话别,只有顾放知道那是秦芾借了菲尘的口来告诉他,她真的已经没事。太好了,总算好了!他心里这么想着。
但愿她不是为了这次出兵生的病才好,顾炎心里则这么想。对于他这样的男人,大概也唯有想着秦芾的时候,他的雄心、他对权力的渴求才会稍稍消退一点,可是,这一次如果真的得胜而回,她和他还可能在一起吗?
点兵到现在,他铁一般的心头一次有了犹豫,而且非常大,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想到那一个沉默的夜晚,她和他在一起,她说就算嫁给了他,也一样不会爱上他,因为他是一个永远不会爱上南安的人——不但不会爱上,反而在心底还有着最大最大的欲望。她确实很聪明,在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料想到了他们会有这么敌对的一天呢?
她必然已经猜到他和父皇的计策了,他们当初故意不告诉顾放,就是怕她知道,这个小女子实在太聪明,也太爱她的国家,对于这样的一份心,他们唯有隐瞒住所有的人。
她让菲尘告诉顾放,她已经没有事了,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想通了?既然无力挽回一切,那就只能坦然接受。会吗?她是那样的人吗?
他困惑,但他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在上马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好像一下子闪过一道非常熟悉的人影,可是一转眼想要细看时,却又不见了踪迹。
难不成是眼花了?刚才那个穿着战衣的少年,好像当年在桃花郡遇到的魏烟,也像女扮男装的秦芾。这么多年了,始终觉得秦芾像一个人,到如今才终于明白,她和那个少年真的很像,若非她公主的身分,他还真的要怀疑了。
“将军,出发了吗?”
他暂时把所有的问题抛到脑后,大喝一声“出发!”
于是,三十万人如长龙一般浩浩荡荡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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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炎并没有眼花,秦芾确实女扮男装来到了军中。这三天,她过得如同深陷地狱,整整痛苦了三天也想了三天,在最后一个夜晚,她终于下了决心,准备冒险随大军同行。她明白只有在军中,才可以打探出她要的消息,也只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她才能够偷偷溜回南安,给他们通风报信。
她知道,这是背叛的行为,一旦被捉到,就是一万颗脑袋也不够砍,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顾不上自己的生死了。
顾炎定然非常着急,所以一路行来,大军几乎都没有什么休息。
就这样风风火火,一直赶了十多天,终于他们在一个日落的时候来到了一处叫做垄方的地方,若从这里出发,再走一天的路程,大约就可以进入容晴的国境了。
这样的兵力,秦芾估计应该不用一天就可以拿下容晴,然后,穿过容晴境内,就可以不动声响地直接进入如今南安兵力最薄弱的西境了,更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对容晴动手,浪费兵力,他们会干脆绕过容晴边境直接进入南安。到底会如何做呢?
大军停止了行进,在垄方驻军,每个士兵都神情紧张,似乎大战就要开始。
等大军安排妥当之后,顾炎就召集了所有的将军以及顾放来到大营,像是在筹划着什么。
秦芾苦苦候在不远处一个不太被人看清楚的角落,等着顾放。
那个会议似乎特别的漫长,直到半夜,那些人才从大营中走出来,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他们的精神看来非常好,似乎兴高采烈的谈论著什么。因为距离的关系,她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有两个字她却听得明白,那就是“南安”看来所有的事情还是照着她的猜想发展下去了。
顾放走在人群的最后,他的脸色很不好,近乎苍白,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和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芾心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声喊道:“顾放,我是秦芾。”
“芾儿?”他惊讶地叫出声。
怕出意外的她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暗示他不要如此高声。
是秦芾?真的是她?这个女人到底还要给他多少个意外呢?感觉到她手心微微的凉意,顾放这才有了一点真实感,是秦芾来了,他的妻子,也是他的伙伴。
“告诉我他们的安排,他们到底要如何进攻南安?”
他知道瞒也瞒不住,就把一切和盘托出。“明天天一亮就出发,目的地不是容晴,而是南安的西境。芾儿,你是对的,他们确实想要攻打南安。”
秦芾说:“我早就猜到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知道的,我心里想的,你一定知道的。”大大的眼睛,有些无辜,有些矛盾,更有着对于顾炎那些人的难以理解和怨恨。
她的委屈让他觉得怜惜,她的勇气叫他钦佩,如此小小的她,就是穿着男装也是那么娇弱,难为她了。
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近秦芾,一个他名义上的妻子。许多个夜晚,他也问过自己,如果没有菲尘,他是不是会因为拥有秦芾而感到幸福?答案大概是肯定的吧,就是如今,他也不免为她心动不己。
“秦芾,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不过,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的夫君,一个夫君保护他的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让我陪着你去吧。”
秦芾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困惑的问:“可是我是要去通知南安呀,如果你这么做不是背叛了同胞吗?”
“没有关系,对我而言,那本来就是一场残忍的杀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痛恨战争,所以我不认为那是背叛,就算硬是被定下这样的罪名,我也不会后悔的,因为我的心是开心的。”
“是这样吗?”
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柔和过,彷佛是春天的泉水一样。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不过那都不重要。”关于心底的那些秘密,他想保留,成为属于自己的故事。爱也罢,欣赏也罢,他都要像当初说的那样,有朝一日成全她所有的梦想——
回家。
“不要多想了,要走的话就要趁早,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
她答应了。
月光中,两个人,共骑一匹马,朝着西南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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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如厕的士兵,首先发现有一团阴影突然冲进了夜色。
然后,马夫点马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匹战马。
再然后,照顾顾放的下人来报,说大皇子突然失踪了。
大战在即,战策才刚刚定下来并且公布,而这个和平的拥护者却突然没了踪影,一切都太凑巧,但是,没有道理顾放会为了一个所谓和平的理由,而背叛同胞呀?
猛地,顾炎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那么一切的不合理又会变得合情合理了。
秦芾。
如果在出发前,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么秦芾定然已经来到军中了。而此刻,她一定和顾放在一起,她是要去通风报信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当下就做了决定,要不计代价把他们追回来。
他疾步前去牵了一匹马出来,跨上之后,就飞快地沿着他们的马蹄印奔去。
“二殿下、二殿下。”
一直跟随他的几位将军,看见顾炎追了上去,他们也不敢懈怠,纷纷跨马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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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在夜色中驰骋了多久。
反正,当顾炎发现顾放带走的那匹马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异常的诡异,不远的地方弥漫着浓浓的烟幕,巨大的气流在当中好像形成了一个漩涡。
顾炎正在犹豫要否继续前进,他却听到了细微的呻吟,低头看去,这才看清楚躺在马背后的影子,不是别人正是顾放。
顾炎跳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他的衣领就问:“秦芾呢?秦芾呢?”
顾放虚弱得完全没有力气,但他还是强忍着痛苦说了出来。
“芾儿要去南安,就必须穿过那个烟雾她如今就在里面她遇难了吗?那不是普通的迷烟。”
“为什么她在里面,你却安全的在外面?”顾炎近乎苛责的逼问着他。
“我们本来应该在一起的,可是,在最后一刻,她把我推了出来她真是一个傻女孩,我是她的夫君呀。”他一边说一边喘息。
顾炎气急,一扬马鞭,它便重重地甩在了顾放的脸上,上面顿时印出一条血痕。“你这样没用的男人,根本不配拥有她。”
顾放并不反驳,甚至不动怒,那样平静的表情,好像是在看一个闹着脾气的孩童。
“你喜欢她,对不对?”
“喜欢又怎么样?”他才不怕坦白呢,就算对他,对秦芾,对父皇,他一样可以坦白所有的情感。“没错,我就是喜欢,不但喜欢,我还要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抢吗?不需要,因为秦芾从来都是自由的,她的肉体、她的灵魂都是,只要他能够、他有心,他便可以。
“顾炎,去救她吧,她如今一定也很需要你的帮助。”
这么多年,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许多事情的发展他都看在眼里。秦芾对顾炎是不同的,而顾炎对于秦芾也一样有着不寻常的意义。
“我自然会去。”
秦芾是他喜欢的女人,纵然有着不同的理想、不同的心思,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失去了她。
他是爱她的。
在要闯入那团充满未知和危险的迷雾之前,他的手下也赶到了。
“二殿下,不能去,是罕见的迷城,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他们中间有人认得这个古怪的奇观,就大声叫着要他停下来。
没想到,顾炎只是毫不在意地朝他们挥挥手。
“葛信,如果三天之后我还没回去,你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出战南安,知道吗?”
那是他进入迷城之前,最后的一句吩咐。
众人扶起丁受伤的顾放,问他“二殿下要去做什么?”
“救他心爱的女人呀。”
这世上,只有爱可以磨平一切。
那一个夜,是从来没有过的压抑和窒息,我不怕死亡的来临,只是为自己没有达成目的而难过。
似乎要睡去了,在闭上眼的时候,我看见了故乡的桃花,闻到了花的芬芳,桃花下,爹亲的笑脸是从没有过的温和与慈祥。
投入他的怀抱,他对我宠溺的抚摸。
我眯起眼,桃花瓣扬了我一脸,蒙胧中我竟然看见了顾炎。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想到的竟然是他。
我终究还是爱上他了,虽然一直压抑着自己,但是感情往往不是自己的心控制得了的。
顾炎,我很想他。
可是,这辈子大概不能见了吧——
秦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