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艮圣者:“你可以这么理解。”
少年拧着眉道:“那我岂不是比他们都厉害?”
两人在三千歧路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彼此语调神态的变化都有些极端。
虞岁对五行光核的控制提高不少,第一次被师兄察觉,是因为光核力量还没升级,第二次在山谷中被师兄察觉,是因为他用了神机术。
梅良玉这次是用御风术赶路,五行光核趁机贴在他衣上。
龙中鱼和雨夜里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全都是虞岁的模样。
因为师尊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柔。
内心黑暗面越大的人,越不愿将自己的生死任由他人拿捏。
“我在机关岛没人陪我说话,师尊你在圣堂没人陪伴,这是什么师门传统吗?我可以选择转修别家吗?”
少年一句喜欢和不喜欢在反反复复地绕来绕去,常艮圣者沉默听着,没有回应。
常艮圣者总是沉默地听着。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跟常艮圣者说自己在机关岛的遭遇,将自己在机关岛被人嘲讽、排挤和打骂的事全都说了,一样都没落下。少年气鼓鼓地说着人们对他的排挤,骄傲地说着自己打赢的战绩。
同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她又爱去鬼道圣堂,两人总是会在鬼道圣堂不可避免地遇上。
梅良玉说打水漂还用五行之气,那肯定是我赢了。
梅良玉想起在龙中鱼洞中,虞岁扑进他怀里的瞬间,抓着他衣袖擦眼泪的时候;想起在三千歧路,虞岁蹲下身后,语调轻慢地说着让他滚,往前凑轻轻撞了下他的额头,转瞬而逝的无畏眼神。
因为她之前在意的只是常艮圣者。
少年望着圣堂大殿内的画像说:“就算是意识,永远待在同一个地方没有人来,也会很难过吧。”
常艮圣者问:“你师妹如何?”
当时的情绪似乎还没能被完全消化,又或者还有别的东西阻拦着,让他和虞岁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梅良玉可不想死在别人手里。
也想起来在斋堂遇见时,虞岁当做没看见他一样,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越走越远。
他微弯着腰,手肘撑着膝盖,垂首看地面,眸光微闪。
从前的常艮圣者似乎在刻意保持距离,只沉默注视,如今却已张开羽翼将他拥在其中。
当知道他人有异火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存在时,并不能完全肯定师兄会因为自己的毁灭欲而帮忙隐瞒。
日夜折磨梅良玉的毁灭欲,必须经由自己的手,而不是交给别人。
每次都是少年在说。
既然他也会被古龙力量凝视,说明这样的异动被发现了也没关系,除非他认为不能被发现是异火,所以才撒谎隐瞒。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想要毁灭世界。
可梅良玉却认为,师尊更需要自己。
少年其实从小就聪明,哪怕他失去了某个时间段的记忆,仍旧能很快适应当下的环境,察觉他人的情绪。
仔细想想,他们从未说过一次交心的话。
如今只要师兄不使用神机术,他是绝无可能发现五行光核的存在。
少年把他当做倾诉对象,他问常艮圣者:“师尊,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跟你说话,不会很孤独吗?反正我在机关岛没人跟我说话,我觉得很孤独。”
少年双手抱胸,轻哼声:“活该他们机关术比试都输给我。”
“中途不小心掉悬崖下边了,还好她聪明,反应快,没被淘汰。我找了她一晚上,淋了两个多时辰的雨才找到她。”梅良玉想起那天晚上,不由坐起身活动下脖颈,发出咔哒声响。
少年开始重复这一流程,频繁去一段时间后就不去了,过些天再去,师尊的话就多起来了。
虞岁耐心看了许久,却发现师兄和师尊聊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甚至说了被钱璎五玄毒阵困住那天晚上,在跟庞戎他们打水漂混时间玩,常艮圣者还问他最后谁打赢了。
可心藏毁灭欲是一回事,让他人去毁灭世界杀了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发现了,也不会知道五行光核还能被监控。
原本被他压下去的思绪,被师尊这一问,像是报复他一般来得汹涌。
许多时候,虞岁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梅良玉如何如何,他曾经做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态度,别人对他有何看法,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却从未听梅良玉自己描述那是怎么一回事。
虞岁不会自作多情,也不会去当盲目信任、非要等死到临头才后悔的人。
常艮圣者:“不可以。”
常艮圣者无言。
比从前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认真地打量,虞岁回忆他们曾接触的每一个瞬间,也许她想要的答案,只能是师兄亲口说出来的话。
虞岁仍旧坐在斋堂窗边,静静看着梅良玉褪下衣衫沐浴,她第二次凝视这个男人的眉眼。
梅良玉作为师兄似乎没什么能挑剔的,也正是如此,虞岁对他才不是很在乎,两人保持师兄妹的关系就好。
虞岁以为梅良玉会告诉师尊的。
直到梅良玉说要回舍馆洗一洗再去机关岛,从而离开鬼道圣堂,虞岁都没有听见他告诉师尊异火的事,甚至没有提过灭世者的话题。
虞岁最初并未太在意梅良玉这个人,对他也并没有很了解,许多时候只是随意地扫一眼,记了个大概。
师尊从不会说要他记得回来陪自己的话,也从未回应过是否孤独的问题,可少年知道,师尊是孤独的,他也想要有人可以陪伴自己。
梅良玉露出上身健硕流畅的肌肉线条,他上前伸手进浴桶中试了下温度,转身往前走这几步,让虞岁看见他薄削的肩背,肩胛线条拥有隐藏力量的美感,随着他走动伸手等动作而更加明显。
他连续一段时间,晚上都跑去鬼道圣堂陪师尊聊天,某一天忽然不去了,晾了常艮圣者三五天又来,少年发现,师尊回话的次数增加了。
最初只觉得是玩笑话,唯有山谷雨夜那晚,梅良玉刚醒来时压制不住的杀意,才让虞岁觉得也许并非玩笑。
明明知道,却不说。
她回过神来,意识穿过五行光核,瞧见梅良玉已经回到舍馆,在他屋中隔间浴池,外衣被脱下搭在衣架上,浴桶中温泉水氤氲,热气在屋中飘散。
连这种小事都说了,却只字不提神木种子中的占卜,三千歧路的异动。
三千歧路中波动的异火力量,师兄绝对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两位圣者来时隐瞒。
常艮圣者的意识并不能随意地到处游走。
不喜欢他的人,他也不喜欢;他只喜欢会喜欢他的。
他说我不喜欢其他孩子,就喜欢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
因为只有这两兄弟喜欢他。
常艮圣者以为梅良玉更需要他。
所以不存在梅良玉知道她在监视才不打算提起异火的事。
就连师尊说他想毁灭世界也一样。
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不就是师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