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给黄兰卿递眼色。
黄兰卿会意,给那龟奴塞了个五两的银锭子。
龟奴不着痕迹收在袖底,笑了笑,前头引路。
陈七等人下楼,走过两条长长回廊,就到了后园;后园的小径,全部用五彩石铺就。道路两旁,挂满了大红灯笼,尚未入夜,灯笼安静矗立;灯杆后面,是修建整齐的花圃,种满了各色鲜花,深红浓翠相依偎。
浓香飘渺。
沿着小径,走到了尽头,便是一处半虹型拱门。
进了拱门,便有两人高的油彩壁影。壁影的油彩鲜亮,绘画精致,是幅淡花弱柳的江南水乡图,栩栩如生,依稀能听到潺潺水声。
绕过壁影,才是琼兰居。
琼兰居是栋两层小楼,墨瓦白墙,简单又干净,丝毫不见风尘气。
陈七第一次到琼兰居,看到这小楼,也是惊讶不已。他还以为琼兰居奢靡华丽,沉香为梁,玳瑁贴门。
没想到,琼兰居这般素淡。
几个人进了门。
三间敞厅,安置了不少座椅,已经熙熙攘攘坐满了人。
孟燕居一行人也在。
陈七进来,被龟奴引到了大厅西南角坐下,和孟燕居隔开。
然后,又进来了两批人。
并不见老|鸨婉娘。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二楼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屋子里遽然安静,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楼梯处。
一个娉婷身影,出现在楼梯转弯处。她穿着大红金枝线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长裙曳地。
她就是婉娘,这婉君阁的主人。
婉娘浓密青丝盘起,梳了高高的云髻。云鬟上,插了两只赤金累丝红宝石步摇,摇曳生辉;她颈项修长,润白如玉;红唇艳潋,研态风|流。若不是眼角有淡淡细纹,泄露了年纪的痕迹,真是个绝艳佳人。
风韵犹存的婉娘,妆容奢华靡丽,衣着秾艳灼目,大红大金的颜色堆砌一身,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艳俗,反而风情烈烈,似木棉枝头盛绽的繁花,火般的浓烈妖娆。
陈璟觉得好看。
女人年轻时清纯如水,迟暮时娇丽华贵,这才算是把一生轰轰烈烈过完。
她就是陈璟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位妈妈。
那么,生病的惜文姑娘,就是昨日遇到的“清儿”吧?
陈璟挪开了眼,没有盯着婉娘看。
“多谢诸位了。”婉娘缓步走下楼梯,笑着给众人行了一礼,“小女惜文,遭此不幸,蒙诸位不弃,寻医问药,婉娘一并谢过。”
众人都起身,七嘴八舌说着不客气。
“......惜文的病,也不能多耽误。哪几位是大夫,请跟着婉娘上楼。”婉娘笑着打断了众人的寒暄。
陈璟一开始还想,给惜文治病,婉君阁这么大张旗鼓意欲何为。
直到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
他微微笑了笑:婉娘不仅仅生得不俗,心思更是过人,她下的一手好棋呢。
这些人,全部都是她的棋子。
在场的,大概有七位大夫,纷纷上前几步。
陈璟瞅准了时机,跟在龚至离身后,也凑在大夫里。他猜透了婉娘的心思,就知道自己这趟上去,必然有钱赚的。
婉娘请几位大夫上楼。
等陈七发现陈璟混进去的时候,陈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转弯处。陈七气得直跺脚,心骂这混账小子,装大夫进惜文的闺房,居然不告诉我。
好歹带上我啊!
上了楼,婉娘道:“诸位稍等,奴家让惜文准备准备,再问诊。”她把众人留在二楼的西次间,自己进了主卧。
其他大夫才发现陈璟。
“这位......”几位大夫都不解看着陈璟。
龚至离知道陈璟跟着,却是有心替他遮掩,故而没有出声。
“这位少爷,您怎么跟了上来?”有人道。
“我是大夫啊。”陈璟理所当然回答。
几位大夫都微微蹙眉。
只有两位大夫,慎重看着陈璟。一位是龚至离,另一个是孟燕居请来的那位大夫。
“这位公子,是做什么的?”二楼有两名高大强壮的护院,见陈璟混在五六十岁的老大夫中,就知道他是来捣乱的,上前质问。
“我是大夫!”陈璟道。
“小少爷,想见惜文姑娘,还是下次,认认真真写了诗,也许才华过人,惜文姑娘相中,或得一见。现在就不要添乱了。”有个大夫劝陈璟。
他以为陈璟也是个不学无术的,追求惜文不得,才出此下策。
“耽误了姑娘瞧病,你担待得起?”有人就不客气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顽劣不堪。”有人同仇敌忾。
他们都认准了陈璟是想趁乱见惜文姑娘,所以看不惯陈璟的行为。
这般偷鸡摸狗,的确受人鄙视。
两位护院确定了陈璟的确是捣乱的,就上前道:“公子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陈璟后退两步。
“闹什么?”婉娘恰巧从主卧出来。
看到了陈璟,婉娘微微一愣。
她记得陈璟,因为陈璟昨天也是这套衣裳。
昨日陈璟说,惜文姑娘只是小疾.......
这句话,婉娘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简单。当时若不是着急惜文,也不该那般急匆匆回来,没顾上多问一句。
“是这位郎君啊?”婉娘上前,和陈璟见礼。
其他人都错愕。
几位开口鄙视陈璟的老大夫,只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让他们多嘴。
原来这年轻人,和婉娘认识!
这真是看走了眼啊,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