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盟搬进于家,芷凡出院,顶楼小屋霎时生气盎然起来。就连平时不喜说笑的于绍伦也会偶尔讲些笑话。
“你看这样可不可以?”芷凡捧着打了一半的蛋白皱眉问艾盟。
“嗯,我看看。”艾盟放下蛋糕模型,微笑接过盆子。“这样还不行,要一直打到盆子翻过来蛋白都不会掉下来才可以。”
“唉!那等这些蛋白全成泡状时,我的手也废了。”
“不会啦!”
自从艾盟住进顶楼小屋,这儿的一切愈来愈有家的味道了。清晨,艾盟会起个大早,为哥和她准备早餐,然后她去上课,哥去宋宇盛的工作室忙。回家之后,总有一顿丰富的晚餐等着他们。晚上,三个人就窝在一起看电视或聊天,日子悠闲得很。不过,每次最先阵亡的永远是她,因为她和瞌睡虫特别有缘,只要过了十二点,她便开始频频“钓鱼”最后终于忍不住而投降。
但更夸张的是,有一次凌晨三、四点,她起床找水喝,居然他们俩还相谈甚欢,芷凡简直想当场颁奖给他们,并拍拍手以示鼓励,这实在太夸张了!
“好了,好了,这样就行了。”艾盟突然开口,示意她停手。原来,当她思索着近日种种时,右手也没有休息过,而此刻,洁白的蛋白正如一朵蓬松的云躺在不锈钢盆中。
“喔!”她连忙放下盆子。
“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入神。”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从你住进我们家开始,我们的生活有趣多了,也快乐多了。我不是说以前我和哥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不快乐,但是那时和现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无法相提并论。而且,你有没有发觉哥改变了不少,比过去开朗些,也不会常常板着一张脸?”芷凡靠着洗菜台,一边撩拨着微乱的头发。
如果不是芷凡提起,艾盟根本不会主动谈及。没错,于绍伦是改变了,而且不止一些而已。初见面时的他,骄傲、深沉、不易接近,宛如备战的刺猬,随时等着发动攻击。她深深相信,芷凡的出事给他带来相当大的冲击,因此,他才会在芷凡出院后一改以往冷酷的作风,他不想让芷凡心灵上有所无依。
“就我认识他的日子以来,的确是不少。”
“你觉得哥怎样?”芷凡突然兴起作媒的念头,压根把孟芸暗恋于绍伦的事给忘了。
“什么怎样?”艾盟像是被打了一枪,着实地怔住了。
“就是哥的为人啊!个性啊什么的,随便讲讲嘛!”
“他人很好啊,稳重、负责,对什么都很尽心,他也很努力开创自己的事业,很脚踏实地,不会想一步登天,这样的男人现在不多见了。”艾盟只说了一部分,高高筑起的自我防卫让她不敢轻露真心,深怕过度信任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在她心底,于绍伦何止口上说的,他温柔、体贴、心思细密,清楚她每一种表情代表的意义,每一句话背后的涵义。他已在不知不觉中驻进她最深层的生命,让她来不及抗拒、来不及回避,而她唯有默默接受,而且也努力的想回报。
“哥如果知道你这般夸奖他,一定爽歪了!其实以前有过很多女孩子都对哥很有兴趣,也有直接向哥表明态度的,可是哥不知道什么死脑筋,怎样也无动于衷,我还一度以为哥会出家当和尚呢!可是现在啊,我可真庆幸当初哥没有动了凡心,把她们任何一个当成我的准大嫂,否则别人家是婆媳问题,我们家可是姑嫂大战了。那些庸脂俗粉,此刻回想起来,我只有一个字能代表我的心声,那就是——嗯!”芷凡的话并没有惹得艾盟发笑,反而让她更不安。她的条件并不好,一旦于绍伦对她用情已深后,却发现她不过是个私生女,他受得了吗?她没有胆子奢想未来,甚至连目前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再加上宋宇盛——他启蒙的恩师,她无情的生父,这一切会影响他们的未来吗?
她感到一滴汗自额际滑落,但她的心却在发冷。“你去看电视吧!我来忙就行了。”她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
芷凡一摊手,表示赞同。“唉!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成为大厨师,瞧我这双手,低能得令我惭愧。”
“别这么说啦!你只是不常做而已。”
“谢谢你给我个梯子下台。”芷凡自嘲。“喔!等蛋糕做好,我能拿一些带去韦家吗?”她补充道。
“没问题!”
按了门铃,她紧张地站在台阶上等候,虽然这已是第二次来到韦家,芷凡仍感到轻微不安。手上提的蛋糕,热度犹在,就像她急欲赎罪的心情,一点儿也不轻松。她忍不住扯扯衣角,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些。
“芷凡,快进来。”韦太太一脸笑意,丝毫没有富家太太特有的骄傲与势利。
这点着实让芷凡对她感谢得无以复加。记得她第一次要见韦家两老时,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直觉她将会面临一场非难风暴。但韦家两老一见到她,竟出乎她意料,给了她一个拥抱,并询问她康复的情况,还叮咛要她好好保重。当下让她更加内疚,并发誓要代替他们失去的媳妇,尽心孝顺他们。
“韦妈妈好,我带了些蛋糕来给您和韦伯伯,不过不是街上买的,是自己做的,希望您不要嫌弃。”她难得像猫咪般顺从与乖巧,但此刻全是真心。
“怎么会呢!亲手做的蛋糕,我们吃起来反而更加香甜。”韦太太挽住芷凡,像母女般亲密。“你今天没课吗?”
“嗯!”她终于稍感放松。
“没课的话,就常来我们家玩,陪陪我们两个老人。康森和小磊都很忙,待在家的时间不多,我们想找个人讲话,简直是不可能。”
“我一定会常来陪您们的。”芷凡已经不只一次看见韦太太眼中隐藏不住的寂寞。
“吃过晚饭没?”韦太太拉开落地窗,两人先后入内。大厅里,韦父正在看电视。
“我答应我哥回家吃饭。韦伯伯好!”芷凡向韦父点点头,微微一笑。
“等一下一起吃饭啊!韦妈妈烧得一手好菜,你可一定要尝尝看。”
“可是”
“别可是了,打个电话回去就行了呀!”韦太太不容芷凡多说,挽起她的手,轻轻抚拍。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女儿。人家说女儿总是比较贴心,又会撒娇,她实在好想体会那种母女之间的亲。原本好不容易淑儿要进门了,谁知道竟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让她满心的希望碎得一塌糊涂。想到淑儿从急诊室推出来,却蒙盖着一身的白布,韦太太的眼泪便又盈满眼眶。
“韦妈妈!”芷凡知道她又想起尹淑,内心一阵惶恐。她反握住韦太太的手,企图表示歉意。
“没事!没事!”韦太太眨掉眼中的水雾,展开笑容,淑儿虽然走了,但上天起码又派了芷凡来,让她接替淑儿的位置,她也该满足了。“我最近两眼比较疲劳,常常会流眼泪,不用担心。”
芷凡感激地扬起嘴角,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两人之间,又是一番热络。
“你先坐一下,我们马上开饭。”
“我可以去一下洗手间吗?”芷凡礼貌地问。
“当然,你从楼梯上去,一直走到最里面就是了。”韦太太指着洗手间的位置,亲切说道。
芷凡谢过韦太大后,谨慎地上了楼。虽然韦家两老根本不把她当外人看,她却觉得还是不能大随便,以免遭人嫌弃。想到当初,她来韦家的目的是为了赎罪,代替尹淑尽份孝心,她的脚步便益发小心。
韦家别墅二楼,有着一条不算短的长廊,宽阔的走道上,摆着许多盆栽,有的置于地面,有的悬于墙上,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走进了花卉展览场呢!长廊的左面是一大片的透明落地玻璃窗,傍晚夕阳斜照入屋内,光影点点,犹如七彩精灵,争先恐后地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另一面则是一排房间,像极了童话中的古堡。
芷凡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着,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这种感觉仿佛是当偷儿般刺激。
突然,她看到一扇只阖上一半的门,门内暗得好似地狱。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好奇,这下全涌了上来,反倒是原先的小心翼翼,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伸手推开门,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突出物,她使力一按。
猛地,四道光束自另一面墙的四个角落射出,照亮了墙上那帖巨大的落地相框。框内人儿身着一套奶油色的香奈儿新娘礼服,合身的剪裁强调出她纤细的腰身与浑圆的胸部,而她手上捧的长茎红玫瑰则艳丽如她饱满的双唇。
芷凡怔住了,完完全全地怔住了。不用说,她也知道框内的人就是尹淑,真是人如其名,清丽宛若百合。难怪韦康森会这么痛苦,韦家人会如此心伤了。
从不在乎长得如何的芷凡,开始察觉到自己不甚出色的容貌,她没有细似垂柳的双眉,没有直挺高翘的鼻,更没有丰厚诱人的唇,唯一可以称得上满意的只有那双能量活溜转的眸子。她无奈地叹口气,为何有人可以如此出色,而她却平庸至极呢?
她抬头,再度望向那张完美的脸庞。不对,尹淑的笑容很怪,没有当准新娘应有的甜蜜与欣喜,她的眼角下垂,眸中有着无奈。
难道她是不情愿的新娘?
“她不知道嫁给他是多么幸福吗?他是这般爱她。”芷凡低声轻语;音波在空气中回荡。
才一进门,韦康森明显感觉到家中有一种与前些日子完全不同的气氛,沉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以热闹的气息。
“回来了啊!吃饭喽!”韦母自厨房出来,手上端着白玉瓷碗。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向二楼的房间走去。自从上次与康磊深谈之后,他履行了他的诺言,重新振作,但每天下班之后,却都躲在房里,除了吃饭,他根本不出房门。韦母虽高兴他开始正常过日子,可是更担心长久下去,他会被自己的封闭逼死。
一声轻叹,目前也只能这样,无法强求了。
韦康森略过最后一格阶梯,直接踏上长廊光洁的地面,心里想的是赶快回到房里。他低沉的足音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单调的旋律,正如他失去热力的心,叫人备感无趣。他揉一揉紧锁的眉心,考虑要不要进去那间来不及使用的新房。这两天,他发现自己想念尹淑简直是分分秒秒,可是竟然不能精确回想起她的容貌。尹淑的脸像是被锁了码一般,空有轮廓,却不见细致纹路。这不仅令他懊恼,更让他觉得生气。
他的确需要再重新温习一下尹淑的长相。
才走至新房门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淑儿竟在眼前!
韦康森完全不加思考,也不管眼前人儿是真是假,一个跨步,落脚于尹淑身边,便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环抱。他无法抑制已濒泛滥的情感,低哑地在她耳边轻喊:“淑儿,你想我吗?你在山上冷不冷?有没有受寒?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白天,我完全投入工作以麻痹自己,才能稍稍不想你;夜晚,我常睁眼到天明,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我们的过去。”他几乎语带哽咽,心中全是无助。
芷凡怔住,完全被他赤裸的深情、炽烈的自剖困住了。身后的他,不再是模糊的一个影像,而是一个受伤的灵魂。尽管知道自己不愿被误认为他死去的妻子,她却不忍拒绝他、推开他。
一种女性独有的母性情结自她全身的细胞里涌出,她缓缓转过身,踮起双脚,伸出双手揽住他的头,在他额上落上一吻,想藉此化去他心中厚厚的悲哀。她不要他如此阴郁、如此心伤,她更想告诉他,一切终将好转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好心抚慰的一吻,竟挑起他沉睡巳久的情欲。他低哑轻呼一声,顺势将她抱得更紧,深怕一松手,眼前所见皆成泡沫。
韦康森毫不犹豫地找到她颤动的樱唇,猛烈地印上自己滚烫的唇。她的滋味清香宛若夏日六月清凉夜晚的茉莉,柔柔淡淡,侵蚀着他蠢蠢欲动的感官。他探舌而入,扳开她未启的唇瓣,同时,也撬开她不曾对其他男人用过的真心。
她不能思考,全身像是被抛入云堆中般,怎么使力都不起作用,只好任他恣意掠夺。可是,她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有种奉献的快感。他温热的气息扑上脸,熔化她每一寸防备、每一丝羞涩,让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轻触她柔嫩的舌,像是试探,更像挑逗。
“你真甜,淑儿”韦康森突然开口。
霎时间,芷凡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她竟允许自己让一个安慰之吻,转变成翻天覆地的情欲之吻。她使尽全身力气,挣开韦康森的怀抱,不由分说之下,就往他脸上挥去。
一阵刺辣震醒了韦康森的理智,这时,他终于知道方才的怀中人不是尹淑,而是于芷凡。
“你”未褪的情潮一转成了愤怒,此刻正烧得炽热。
“虽然我对你有巨大的亏欠,并不表示你就可以占我便宜。你要我偿还你一条命,可以;但别想用我的身体抵债!”处于自责与惊慌的状态下,芷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还没有卑劣到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既然我已经答应原谅你,就不会反悔,你大可放心。至于刚才,我相信你的反应,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他几近残忍地说完,随即调头就走。
芷凡再度僵住了,因为她竟无力反驳。
“下巴再抬高一点,还有眼神向下看。”于绍伦透过镜头指导艾盟摆姿势。
说真的,从来不刻意造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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