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迸夕蔷细细读完范柳原对流苏所说的这段话,心中反覆咀嚼著文句中蕴涵的深意,她怔怔地抬起头来,视线无意识地掠过清冷空荡的大厅,停在古老木门的门环上,陷溺在自己无法理解的情绪里。
地老天荒唉,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电话铃蓦然响起,在万籁俱寂的静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迸夕蔷呆了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壁上的挂钟,已经快一点了,通常这个时间很少会有人打电话来的。
她接起来,机械化地开口:“喂,冬情温泉。”
对方一片沉默。
迸夕蔷的背脊蓦地感到一阵发毛,深夜里接到这种不说话的电话最可怕了,她正想在听见什么怪声音之前挂断电话,却忽然听见话筒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钢琴声,仔细一听,竟是她最喜欢的“泰绮思冥想曲”她有点惊讶,脑中飞快掠过几个名字,雨青、妤洁、小颜,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谁呀?搞什么鬼?”她猜想是朋友,声音便带著顽皮。
对方发出低沉而沙哑的笑声。“什么温泉?”
“呃?”她怔了怔,这是什么怪问题?若真回答他可就蠢了。
不过,她倒可以从那句问话中肯定自己一定不认识对方,因为在她的朋友里面,没有一个人的声音是如此好听得适合唱情歌的。
“你是谁?想干什么?”她板下声音,企图在优美的钢琴演奏曲中营造出惊悚的气氛来。
“看来是我打错电话了。”男人的声音自淙淙的乐曲声中穿入她的耳膜,显得很慵懒、性感又沙哑。“没想到会打到温泉来,请问一下,你刚刚说什么温泉?”
“冬情温泉。”古夕蔷答了,她相信自己之所以回答他,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想听完热情如沸的“泰绮思冥想曲”
“冬情?冬天的爱情吗?那岂不是很冷?”男人用一种忧郁而感性的嗓音增添乐曲的魅力。
“所以有温泉啊!”她被动地回应,忘了对方是个陌生人,注意力只投入在逐渐沸腾的乐曲中。
“噢”男人又笑了。“你在温泉里做什么?”
她顺著他的话语接著说:“我不是在‘温泉里’,如果真在温泉里,除了泡温泉还能做什么,冬情温泉是个温泉小旅社,你不会知道的。”
“你是冬情温泉的老板娘吗?”
“老板娘是我奶奶。”“泰绮思冥想曲”悠扬地结束了,古夕蔷这时才完全回过神来,微讶地说:“咦!你不是打错电话?”
“是啊”男人低沉地轻笑着。“不过,你的声音像天使,亲切、温柔,有止痛的效果。”
“止痛?”古夕蔷性格中同情弱者的那个部分觉醒了,她放柔了声音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对方沉默著。
迸夕蔷愣了愣,多什么事呀,对方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她急忙解释道:“你当然不必对一个陌生人说太多的私事”
“我的心受伤了。”男人突然说。“这个电话本来是要拨给我的未婚妻,不过可能因为有点醉意,错按几个号码才会拨给了你。”
“你喝醉了?”古夕蔷头都昏了,她居然跟一个喝醉的陌生男人讲了那么久的电话。“能跟打错电话的对象聊那么久,果然是醉得不轻。”她调侃地哼了哼。
“那是因为你很温柔,声音很甜、很软,很像糖果不,像软糖。”男人的声音里有著醺人的慵懒,让古夕蔷不自禁地怦然心跳。
男人继续说:“你的声音里有股催眠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倾吐心事。”
“谢谢,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古夕蔷不认为这是赞美,事实上,她早已经当惯朋友的情绪垃圾桶了,不过,听陌生人倾吐心事还是头一遭,感觉倒也新鲜有趣。
“你放心,我只喝了两杯威士忌,醉得不算厉害,只是心脏龟裂得太严重了,这个部分比较痛苦,心脏每跳一次,就刺痛一次,每分钟,我起码要痛上六、七十下。”男人懒懒地笑了笑,若有似无地轻叹著。
迸夕蔷仿佛觉得他的气息就吹拂在她的耳际般,有种莫名的亲匿感,又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爱情里的男主角,那么有趣而且滑稽。
“你想说吗?我一向是很好的听众。”她试探地问,心里也不明白自己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男人静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我平常一天很少说超过十分钟的话,想不到今天会对你破戒。”
“你不想破戒也无所谓呀,现在立刻挂上电话,我正好可以继续做我的事。”
“你有事要忙吗?”
“也不是很急的事,反正只是重看一篇小说而已。”
“哦,谁的小说?”男人的音调扬了起来,显然很好奇。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坦白说,她根本不以为他会懂,截至目前为止,她还没遇见过懂得阅读张爱玲的男人。
想不到那男人却“噢”了一声,那感觉就像他听见的是一部人尽皆知的“铁达尼号”电影一样平凡无奇。
“那是一个迷人的故事。”男人笑了笑说。“不过,我要对你说的却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情节。”
“通常,真实的人生都是老掉牙的剧情。”古夕蔷不以为然。
“那也不一定,我打错电话给一个正在看‘倾城之恋’的女孩子,这种情节发生的机率一定不多。”
迸夕蔷微微一呆,轻笑了两声当作回答。
“如果你愿意听,我真的有些问题想请问你。”男人的语调突然变得认真起来。“而且还是非常隐私的问题,由于那些问题必须是在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才容易放心问,所以,我发现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象。”
这倒稀奇了。古夕蔷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愈来愈感到好奇,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
“可以。”她想了想,爽快地说。“我们可以单就问题的本身进行讨论,至于你和我的姓名、年龄、职业等等私事都不许过问,只要在这个原则之下,我就愿意和你谈一谈。”
“好。”男人发出轻松的笑声。“事实上,我也绝不会让你知道我的身分。”
“哦,你是名人吗?”古夕蔷随囗问。
“对某些部分的人而言算是名人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你是陌生人,才让我敢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否则,以我的身分,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遭遇。”
“好吧,说说你的遭遇。”她克制自己对他身分的好奇。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在一起十年了,今年春天刚订婚,而且决定在年底的耶诞节结婚。”
果然是很平凡的情节,古夕蔷已经准备好开始扮演生命线的义工。
“就是她让你的心龟裂的吗?”她试著以轻松的语气问。
“对。”
“为了什么原因?”
“我的工作特殊,作息时间一向不正常,不过今天清晨六点,我打算到她家接她上班的时候,却看见她睡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迸夕蔷倒抽一口气,晔!写实的九点半戏剧上档了。
“他们两个人是”她提示他。
“裸体。”简单而劲爆的回答。
“那你的反应”古夕蔷讷讷地,耳朵渐渐发热起来。
“掉头就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男人平平地述说著未婚妻的外遇事件。“我是个理智而冷静的人,我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醒,所以,我的未婚妻并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这件事。”
正常的男人会这么理智而冷静吗?古夕蔷怀疑。
她不免提出一个很理所当然的疑惑。“你爱她吗?”
对方沉吟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她占据了我一半的生命,十年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已经像亲人而不像情人,我对她的爱,其中的成分是很复杂的。”
“所以,尽管你知道另一个男人上了她的床也不介意吗?”她认真揣测著他的心情。“不,你不可能不介意,否则就不会有受伤的感觉了。”
“我会觉得受伤,是因为我的未婚妻在我的床上时是个冷感的女人,她对我的温柔和挑逗全无反应,却能与另一个男人裸裎相拥,对我而言是种严重挫败的感觉。”他用“严重挫败”来形容,但语调却出奇的轻淡。
迸夕蔷的心脏失速狂跳了起来,整张脸孔发热发烫,这个问题果然隐私,她还不曾和任何一个朋友谈论过如此“深入”的话题,就连最要好的妤洁也不曾谈过。
“你没问题吧?”男人可能听见她呼吸变得急促,声音里透著隐约的笑意。
“噢~~嗯。”她捂住话筒,深深吸口气,不够,再用力吸一囗,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没问题,你继续说。”
“本来,我以为我的未婚妻会对我的亲吻和触碰完全没有感觉,可能是因为患了性冷感的病症,她甚至告诉我,她根本不喜欢和男人有肌肤之亲。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很体谅她,不敢对她有所要求,呵护了她十年,并不因为她的病而打算解除婚的,甚至还陪她看过心理医生,却没想到,竟会让我看见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这是一种受骗的感觉,你能想像那种被全心全意疼惜的女友所欺骗的感觉吗?其实,我到现在还无法相信今天早晨六点所看见的景象。”他平静地叙述著,古夕蔷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过多的情绪,只觉得包含著深深的疲倦。
她听得有些发呆,怔怔地问:“那个男人的条件强过你吗?”
男人思索了片刻。“这很难说,每个人的看法不尽相同,你所谓的条件指的是外表还是内在?那个男人除了他的外表,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么,他的外表迷人吗?”
“不算差。”
“比你强?”她强调地问。
男人低抑地轻笑着。“这个部分不讨论,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长相,没有比较的标准。”
“咦”古夕蔷嘲谑地笑着。“如果你是个五短身材、戴著黑框眼镜、又不修边幅的臭男人,那就别怪你的未婚妻性冷感了。”
“也许吧。”男人纵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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