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晌午刚过,花家班的集合钟声就响了起来。百年来,花家班若非重大事宜,不会轻易敲响此钟。听见钟声响起,但凡三等以上戏伶和所有的教习师父都得马上集合,听从班主聆训。
无棠院吹过一阵暖风,卷起几片落叶,到了墙根却又被拦下。风儿正想发力,原本清净的院落突然就匆匆填满了人,正是南院的师父们和三等以上的弟子们齐齐赶来了,此刻均聚在无棠院中,等候班主花夷的到来。
由于大家都不知道是何要紧之事,纷纷低声猜测,无棠院犹若一群采花的蜂蜜在“嗡嗡”直飞,略带吵嚷和压抑的气氛让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金盏儿是最后一个到的,脸色有些发白,尖尖的下巴愈发显得清瘦动人。一头青丝只简单的绾了个垂髻,别上一支木簪,看起来有些病弱盈盈之姿,我见犹怜之态。
她身边跟了个高挑清秀的女弟子,正是青歌儿。
十八岁的她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一身水色绣裙,腰肢细弱,眉眼也愈发隽秀雅致,立在金盏儿旁边,两人倒有两分类似的气质。
如今南婆婆年事已高,已是二等戏伶的青歌儿平素就时常去落园帮着做些活计儿。按理她现在已是高阶弟子,每月在前院包厢里上戏的时间不少,极受京城贵公子的追捧,虽不是顶尖的戏伶,也算半个名角儿了。
她五年来经常出入落园,一如既往未曾改变。能如此主动的尽心尽力,让态度从来冰冷的金盏儿很是感激,不但时常指点她一些唱功上的不足,而且两人也逐渐培养出一丝亦师亦友的情谊来。
但塞雁儿却有些看不惯这个青歌儿,时常在沁园里讽刺她,说不过是想借借金盏儿的光。
毕竟金盏儿今年已经二十有三,比塞雁儿大了整整有近两岁,再唱两年估计就该退了。另一个如锦公子则随着年纪增大扮相也逐渐显出一分不恰,如今上台或者出堂会的机会也少了,花夷就安排他闲暇时在无棠院教弟子们青衣课。
大家都揣摩着,这次诸葛贵妃的寿宴便是新旧弟子大洗牌的重要时刻。比着手指头算,年轻弟子里除了红衫儿能与青歌儿一争长短,其余都不太可能,她自然要哄得这个大师姐开心,到时候也免得阻了她的前程。
除了青歌儿,红衫儿也来了。
年前刚满十七,与幼时的娇艳明媚不同,现在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滟滟绝美的姿态,且不说身段纤浓合度,气质更是娇若羞花。她师从花夷,虽不经常受教,但悟性极高,一口水磨腔尽得真传,婉转细腻,字正腔圆。与青歌儿的柔美隽秀相比,她的美艳妩媚却在扮相上更甚一筹,加之唱腔丝毫不输半分,倒也有一争之力。
红衫儿也在年前入了三等,这是她第一次参加高阶戏伶的聚会,脸色很是兴奋,隐隐透出一丝红晕光泽,端端一立,在一众女弟子显得极为出挑。
同为三等弟子的止卿也该来的,可眼下还没看到人,怕是要等会儿跟着唐虞一并现身,毕竟他是唐虞唯一的亲传弟子。
另外,花家姐弟虽不是三等以上的弟子,但一个是四师姐塞雁儿的婢女,一个是三师兄朝元的弟子,倒也都聚在了此处。
不一会儿,唐虞也来了,今儿个他着了一身浓色的绛紫轻袍,愈发衬得其身形高挑,气质深默。他身边跟了一个素衫的玉面公子,正是止卿。
看到子妤也在,止卿颔首,眼神柔和地与其打了招呼,只是瞧见红衫儿时,眉头微蹙地匆匆别开眼,也不顾红衫儿一双美目痴痴顾盼着。
受了止卿冷落,红衫儿又狠狠瞪了一眼花子妤,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红唇微抿,又立马别过眼去。
子妤倒觉得好笑,这些年来,红衫儿明里暗里都和自己有些不痛快,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不过她懒得与其计较,毕竟对方是正牌三等戏伶,而她只是塞雁儿的婢女罢了。自己这五年来虽然也一直在无棠院上戏课,却根本没机会上台,按理与这红衫儿没有半分的威胁。
可花子妤却没想到,红衫儿纯粹是看她不顺眼罢了,心里从来想的是:凭这婢女,长得不够美貌,唱功不够惊艳,却时时处处都和自己平起平坐,真是岂有此理!奈何她一来和诸葛府的小少爷交好,二来和薄侯千金也是常来常往的,自己除了心中不忿,却不敢真的和她撕破脸皮,只要偶尔用眼神挫挫她的锐气。
倒是青歌儿在一旁看的仔细,在花子妤和止卿之间来回扫了扫,眸子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凉意,却又不知是为何。
众人等了一会儿,陈哥儿就来了,说是班主稍后就到,于是大家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立垂首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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