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湖水倒映着两个人并排着的影子,沈清爵较之高了半头,乍一看,就像谢冰媛紧贴着靠在她身上。
“这里景象别致,春秋四季,风霜雨雪都有不同的韵味,清爵思来想去,也只有如谢老板一样如画的人才欣赏得了这里。”
“谬赞了,同此处景色比起来,你我不过如天地一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并排走着,穿过曲折的石桥走到了湖心亭上。沈清爵收了伞,伞面上已经积了比较厚的一层雪,随着她这一动作,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爵刚把伞支好,就发现谢冰媛又站的距离她极近,谢冰媛见她肩上有尚未融化的雪,如先前一样替她轻轻掸去了,迅捷的动作里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先前送了我衣袍,又收了央儿做徒弟,我有个小玩意儿也想送你。”沈清爵解下披风,似乎故意想露出这一身蓝袍。
谢冰媛看着她不语,却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沈清爵又笑了笑,抬起手摘下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纵然时时被她戴在手上,这扳指依然透着一股让人静心的清凉。
沈清爵把这个扳指递了过去。谢冰媛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这扳指是昔年师傅从西域王侯送的礼品中挑出来的,如今只有我和师父有,你把它戴上,沐国无人再敢找你麻烦。”
自然也不会有被带到长针处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什么?”谢冰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清爵一双通透却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问出了她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没有家要国又有何用?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小小的扳指?
到嘴边却是一声:“谢老板犹如天人。”
谢冰媛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尚未结冰的湖面。她本以为沈将军对她会有什么不同,却只有一句谢老板犹如天人,她这般和那些打赏送礼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手段更高,更知晓她的心思罢了。听到这句话最好,正好斩断她心里大逆不道生出来的心思。
沈清爵拿着扳指站在身后,很绝望,比魏千羌将破满武州城的那一刻还要绝望。她都不用看谢冰媛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媛媛在想些什么。
然而总不能直接全盘托出吧?就算单单说一句前世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心悦你”,只怕也会吓跑现在的谢冰媛。
果不其然——
“如此大礼,冰媛受之有愧,请将军收回去罢。”
被嫌弃了的玉扳指静静躺在沈清爵手心。外头下了两天的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清爵走了几步坐在亭中央的椅子上。
“总有一日,谢老板会戴上它。”
谢冰媛没有理会这一句。
“天色已晚,冰媛先行——”
“我送你回去。”说着一步跟上去,伸手牵住了谢冰媛的手。
谢冰媛挣了挣,却发现根本挣不开,对方指尖有薄茧,五指骨节分明,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撞击着她脑中的琴弦。
“将军请自重……”
“与友人分别,不理应是执手相送么?为何到了我与谢老板这里,就是我不自重了?”被惹急了的将军斜斜一笑,“再说了,普天之下,就属本将军最不自重。”
谢冰媛算是懂沈清爵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您是流氓吗?倾国倾城那种?
如此……谢冰媛垂了手,纵容地让她牵着,便当是君子之间淡如水,礼尚往来,我决不能被白牵了去。同为女子,便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么想着,她心一横,干脆回握了回去。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谢老板要出阁了!”
“有这回事!唉,可惜了,谢老板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有这福气。”
“哈哈,甭管哪家王侯,都轮不到咱们几个。”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要是有一天,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四爪龙腾云驾雾,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很快化为灰烬,沈清爵手一送,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