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碍事,早上正巧还剩下一个包子,我今日太累没有什么胃口,你先吃了垫垫肚子吧。”他打断她的话,唇畔抿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凉凉地带了点绝情的意味,同方才的颓丧模样判若两人,“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回太师府的那天,哪怕费劲心机,我们都要回去。”
谢嫣欣慰地几乎泪流满面,慕君尧既然是系统指定上位代替男主的男二,她猜测说通他应该不会太难。
不太难终归还是有难度,可她没想到说服的过程竟如此简单。
她激动地无以复加,顶着原主的脸口齿不清有些语无伦次:“少爷这是想通了?太太若见到少爷现今这副振作的模样,一定会欢喜的……奴婢、奴婢真是太……”
慕君尧默然注视她喜极而泣的面容,指腹仔细地抹去她的泪水,望着指尖那点晶莹,他从破旧柜橱里拿出一个有些发黄的包子递给她,凝重道:“慕成尧和方氏如若亲自下手定有破绽,此事从长计议为妙,王氏我自会应对。”
王氏对待他们主仆二人极为苛刻,每日的饭食不是缺顿少量就是滥竽充数,进嘴下咽都需要勇气。
谢嫣迟疑不定接下已经冷透的包子,低头慢吞吞咬下一口细细咀嚼。
口中的包子皮如同石子磨得她口舌生疼,谢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吞咽下去,低头瞅着夹杂黑色灰尘的包子再也没有任何食欲。
然而她还是紧紧攥住这一枚来之不易的包子,慕君尧身为主子,竟还体恤她这个下人,可见人品之贵重。
为了满足系统人设要求,谢嫣还不忘眼泪汪汪深情凝视慕君尧,一脸的感激涕零。
晚膳时,王氏果然没有遣人送饭过来。
系统屏蔽掉所有的痛觉,再没有什么不适,谢嫣护着伤口胡乱就着院子里的水缸冲了个凉水澡,准备一会溜去厨房搜刮些点心垫垫肚子。
她神清气爽回到屋里,慕君尧握着毛笔正襟危坐于油灯下,沾着凉水一笔一划在桌上练字。
田庄上都是佃农,除了管事夫妇一家基本没有识字之人,读书人用的墨水这里一概没有。
慕君尧手里握着的那支毛笔,还是当初从太师府夹带来的。
谢嫣在屋脚阴影处麻利地上药宽衣,铺好床铺踏着绣鞋走到慕君尧身边。
他头也不抬,只一个劲地书写同样的笔画,谢嫣估摸他是太过专注,于是轻声道:“时辰不早了,少爷还是早些休息,养好身子骨才好。”
慕君尧猛然抬首,谢嫣这才发觉他的颧骨上沁出点点不正常的潮红,并向耳根和脖颈处蔓延。
谢嫣心中警铃大作,翻出脑海里存档的资料,翻来覆去扫了三遍,也没看到上面提及有关慕君尧旧疾复发的关键词汇。
既然不是生病,谢嫣长吁一口气,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帮慕君尧整理毛笔桌子的功夫,桌子上字迹半干,模糊成潮湿的一团。
依照上下对仗,谢嫣勉强能猜出写的是一句诗,具体到诗句的内容主题,她是一问三不知。
竹帘委垂于墙壁一侧,小针挑灭油灯,如豆灯火“啪”地一声瞬灭。谢嫣抹黑坐到慕君尧的床头,拿过一把蒲扇,摇晃着粗大扇叶兢兢业业地替他驱热。
与总部里在各个世界吃香的喝辣的同事比较,谢嫣悲催地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像个老妈子。
明明隔壁部门的同事执行任务时匹配的身份非富即贵,而她接手的宿体却只是个婢女,服侍的主子还是个炮灰。
谢嫣活动下酸痛的手腕,不多久,慕君尧均匀的呼吸声稳稳从黑暗中传至耳中。
她再三确认慕君尧是否已经熟睡,得知他并非假寐,才放下蒲扇蚊帐蹑手蹑脚带上门,踮着脚尖悄然离开这座破败的小院。
殷祇心系纪语凝的安危,生怕她领着宫女去辛楣殿羞辱纪语凝给她吃了苦头,因此才急不可耐闯入长生殿叮咛她。
陆嫣然身份的定位是个跋扈的皇贵妃,所谓跋扈便需要谢嫣在抹黑自己的基础上充分凸显原女主纪语凝的善良悲惨和大度,并在原女主面前帮助殷祇怒刷好感。
谢嫣摩挲指尖光洁温凉的棋子,依照陆嫣然的脾气撒泼似的又朝他丢了一颗棋子:“陛下言下之意是要喧纪氏这个宾来夺臣妾的主?臣妾就是爱去找她的麻烦,陛下处理国事日理万机可不能时时护着她。”
太后历来疼宠她不能见她受半点委屈,自己养出来的养子和侄女剑拔弩张成这种地步,反而叫安城公主带来的那些周奴们看了便宜的笑话。
太后自己约束不了这个暴戾的养子,只能委婉劝道:“阿嫣刀子嘴豆腐心,陛下可不要被旁人诱得到处寻她撒气……”
被太后明里暗里警示又遭她连扔两颗棋子,殷祇立如孤山却也不恼。
他面色阴晴不定,沉淀着些微情绪的眼瞳黑如曜石,长眸隐在乌黑额发后,启唇淡道:“孤随你。”
谢嫣猜测他代纪语凝伸张完正义即刻离去,谁料他竟走近她就着她手边的棋盘看了半天然后鄙夷道:“皇贵妃的棋艺未免太差,孤在你的年纪已经少有敌手。”
这时候还不忘羞辱她一句,谢嫣重重将棋篓撴在棋盘上,黑子白子遭她这一震顿时混成一团。
她从摆着迎枕的琉璃榻上跳下来,连鞋也顾不上穿,眯眼呛声:“陛下嫌弃臣妾棋艺不好臣妾技拙无话可说,宫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人不是没有,陛下尽管去找何故来讽刺臣妾?”
帝妃吵成这样只叫一群伺候在旁的奴才心惊肉跳煞白了脸,御前侍奉的束喜总管承了一众宫人渴求眼神不得已冒死出来谏言。
他两膝撞上长生殿铺了斜纹散花绫绒毯倒也不觉刺痛,小心谨慎伏在殷祇足边,抬眼偷瞄殷祇神色:“周国太子进贡的第一批贡品已送入国库,计相大人还在候着您盘查清点……”
也唯有关乎周国的国事能令殷祇从纪语凝身上分出点功夫,听闻朝堂还有政务在身,殷祇不由分说同太后问了一声安转身匆匆离去,连个眼神都未施舍给谢嫣。
他走时带走了殿中一大半太监侍卫,眨眼间长生殿里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气。
谢嫣按着人设同暴君吵了几句嘴,口干舌燥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汤,太后忽的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些期待地问:“听闻昨夜他宿在你宫里没去辛楣殿?阿祇他待你可还温存?”
“噗”地一声谢嫣一口茶水全数喷上棋盘,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她是做任务的跋扈皇妃,殷祇是看她不顺眼的男二,两人水火不容至此也不可能发生什么。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