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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第六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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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世纪初,南朝南齐帝国亡于兵变。南梁帝国代之而起,又被内忧外患所迫,萎缩成为北朝的附庸。陈帝国又代之而起,割据局面遂到尾声。北朝北魏帝国在民变中凋谢,分裂为东西两个帝国。不久,东帝国被北齐篡夺,西帝国被北周篡夺。而北齐又被北局并吞,北周帝国接着又被它的皇亲国舅杨坚篡夺,改称隋帝国。

    本世纪八十年代,隋帝国征服南朝,大分裂时代告终。中国又归于统一,而且是长期的统一。

    一南梁帝国的北伐

    南齐帝国皇帝萧宝卷于本世纪(六)第一年(五)激起他登极以来第三次兵变,大将崔景慧围攻台城(皇城),被另一位大将萧懿扑灭。可是萧宝卷不久又把萧懿杀掉,于是第四次兵变,也是最后一次兵变爆发。萧懿的弟弟雍州(湖北襄樊)州长(刺史)萧衍,在襄阳叛变,率军顺长江东下。萧衍在江陵(湖北江陵)另立萧宝卷十四岁的弟弟萧宝融当皇帝。但萧宝卷并不在意,他在皇宫中,用黄金铺地,凿成莲花,教他最宠爱的妃子潘玉奴走在上面,赞美说:“步步生莲花。”为支持此项步步莲花的黄金,国库为之枯竭。萧衍叛军于本世纪(六)第二年(五一)十月,挺进到首都建康(江苏南京)城下,完成包围。萧宝卷镇静如昔,三次兵变都被扫平,他相信第四次兵变没有理由例外。所以他在围城中专心忙碌扩建他的宫殿,民间有一棵好树木或一株好竹,都被毁墙拆屋,移植入宫。他的左右亲信中有几个比较清醒的,看出局势严重,希望萧宝卷能安静下来。其中一人乘着萧宝卷坐骑忽然惊嘶的机会,向他进谏说:“我看见你父亲,他很不高兴,责备你总是出宫游荡。”萧宝卷大怒,拔出佩刀,寻找他老爹的鬼魂。既然寻找不到,就用草缚一个他老爹的人像,斩首,把头挂到宫门口,昭示全国。将领们请他拿出宫中财物犒军,萧宝卷跳起来喊:“为什么只教我花钱,敌人来了难道只杀我?”一个人被无限权力作弄到如此程度,使人叹息。到了十二月,萧宝卷正在殿上无忧无虑的作乐听歌时,城防司令官王珍国率军杀入皇宫,一个宦官一刀砍中他的膝盖。萧宝卷仆倒在地,另一位中级军官(中兵参军)张齐从旁再砍一刀,斩下这个只十九岁的年轻人的头颅,迎接萧衍入城。

    明年(五二),萧衍命萧宝融下诏禅让,南齐帝国只二十四年就告结束。萧宝融和萧姓皇族,当然不能逃过亡国失位君主的命运,像猪一样被屠净光。

    萧衍的国号是南梁,他即位后不久就雄心勃勃,打算统一中国。南齐二十四年之间,跟北魏保持国际和平,边界无事,萧衍打破这个局面。

    五五年,萧衍命他的弟弟萧宏亲王当总司令,统军北伐。只不过四年前,萧宏还是南齐帝国一个平民庶姓的微不足道的低级职员(功曹史),可是他既当了亲王,权力就是能力了,他遂成为大兵团的最高指挥官,渡过淮河,进入敌境。但他心中却十分恐惧,推进了十数公里,到达洛口(安徽怀远),即不敢再进。明年(五六),北魏反攻部队陆续集结,萧宏更加神魂不安,几次都要撤退,被一些将领苦苦留住。可是,一个暴风雨的晚上,营中发生夜惊,稍为熟习军旅生活的人都知道,夜惊是平常的事。萧宏却心胆俱裂,竟抛下他所统率的大军。秘密乘坐小艇逃走。等到天亮,将士们才发现失去元帅,全军立刻崩溃,抢先渡淮河南奔,互相争夺残杀,死伤五万余人,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然而最奇异的是,萧宏高官贵爵如故。

    萧衍不承认失败,九年后五一四年,他决心夺取寿阳(安徽寿县),寿阳是北魏帝国突入淮河南岸的一个军事重镇。萧衍命在寿阳下游一百三十公里处的浮山(安徽五河)附近,建立横断水坝。计划水坝筑成后,淮河上游水位提高,寿阳即被淹没。这个方法很好,但问题在于那个水坝,它必须能够承受水库的压力。工程部门官员提出警告说,淮河的河床,尽是泥沙,飘忽流动,水坝基础,必不可能稳固。但萧衍坚持自己的见解,于是开始施工。动员二十余万人,从淮河南北两岸。分别兴筑,向中流合拢。五一四年十一月开工,五一五年四月完成。想不到刚刚完成,水库的水只积蓄一点点,水坝即行崩溃。幸亏春雪还没有融解,损失不大。可是,萧衍不接受这个教训,下令重建,从五一五年四月,到五一六年四月,历时一年零一个月,第二次完成,长约四公里半。这是一个惊人的长度,即令在一千五百年之后的二十世纪,也是世界上最长的水坝之一。

    最初,北魏帝国对这个水坝十分恐慌,准备出兵攻击筑坝工人。但宰相李平了解水性,认为水坝绝承受不住水库的压力,不必出兵,它会自然解决。所以北魏连寿阳居民都没有疏散,倒是萧衍却忙碌起来,在寿阳附近山头,安排灾民收容所,准备寿阳陆沉时收容逃出来的灾民。水坝完成后五个月,九月份来临,淮河水位暴涨,水库盈满。于是,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远在一百五十公里以外都听得见,水坝第二次崩溃。建立在坝上的军营和沿淮河下游两岸的村落,总共十余万人,包括将士和睡梦中的妇女儿童,为了萧衍一个人愚昧的一意孤行,全被洪水卷走,葬身东海。

    历史上很少创业的君主,像萧衍这样的颟顸。

    二二十年代——北魏遍地抗暴

    北魏帝国自上世纪(五)九十年代迁都之后三十年间,是帝国的鼎盛时期。北魏在文化上最大的贡献书法和浮雕,都集中在这三十年间完成。中国碑帖中“魏碑”最为著名,就是因为它的书法有不同凡响之处,北魏流行一种肥胖型书法,但骨骼均匀,肌肉结实,使方块的汉字充分表现出它的华贵美。至于浮雕,是佛教最兴盛时的产品。佛教在本世纪(六)达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巅峰,帝国全境有僧尼二百余万人,寺院三万余所——仅洛阳一地就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信徒们除了到寺院烧香捐献祈福外,还用雕刻佛像的方法祈福。北魏帝国的佛像雕刻,是最高的一种艺术成就。闻名世界的龙门悬崖(又名伊阙,洛阳南二十公里)上的佛像浮雕,有数万个之多(直到现代,没有人查清它的数目),鬼斧神工,使人叹为观止。若干巨像的一个手指,就跟普通人一样大小。这浮雕一直保持到二十世纪,仍矗立在那里,供后人凭吊。

    但帝国鼎盛时期的同时,也孕育了帝国灭亡的种子。

    第一北魏帝国为了抵御北方新崛起的野蛮民族柔然汗国的南侵,沿边建立了一些军镇,其中的六个最为重要,称为六镇,即怀朔镇(内蒙古固阳)、武川镇(内蒙古武川)、抚冥镇(内蒙古四子王旗)、怀荒镇(河北张北)、柔玄镇(内蒙兴和北)、御夷镇(河北赤城)。这六镇在建都平城(山西大同)时,驻扎着全国最精锐的部队、士强马壮。贵族子弟,以在六镇服役为荣,六镇遂成为帝国的生命线和主要安定力量。自迁都洛阳,六镇逐渐沦为荒漠的边陲,被目光如豆的当权人物遗弃在脑后。尤其元宏雷厉风行的门第制度,同是一家人,随政府迁到洛阳的人成为国姓郡姓高门第的世家,生下来就有富贵。而留在六镇为国杀敌捐躯的人,却成为平民庶姓低门第的寒门,沦为防卫司令官(镇将)的奴婢,受到非人的虐待。他们不能升迁,不准出境,不准读书,不准与高门第人士通婚。太多的暴政使边民对北魏政府痛恨入骨。有眼光的大臣如军区司令部秘书长(大都督长史)魏兰根,曾不断指出其中危机,但没有人理会。边民除了叛变外,无法拯救自己。

    第二政府宫廷的组织和权力,日益扩张,当权人物除了拥有无限尊严外,还必须拥有无限财富,才能保持和发挥无限尊严。于是不久就跟三世纪末晋帝国崩溃前夕一样,官员们互相以穷奢极侈夸耀。宰相元雍,仅女婢就有五百余人,男仆就有六千余人。另一位亲王元琛,他的马槽都是银制的,饮食器具都是西域(新疆)进口的外国货。他曾感慨说:“我不恨没有见过石崇,只恨石崇没有见过我。”石崇是晋帝国的一位州长级官员,靠贪污和杀人掠货成为富豪。太多的元雍、元琛,必然官逼民反,人民除了杀官自救外,只有被杀。

    本世纪(六)一开始,就断续发生抗暴行动。进入二十年代,民变更如同雨后春笋。我们且将二十年代重要的民变列为一表,说明人民愤怒的程度。所列都是农民革命,加上号者属于兵变,兵变也多因不堪暴政而起。

    三北魏帝国的分裂

    北魏帝国有一个野蛮传统,可能来自纪元前一世纪西汉王朝第七任皇帝刘彻的启示。刘彻将立他的儿子刘弗陵当太子时,先把刘弗陵的母亲钩弋夫人杀掉,预防她将来以皇太后的身份,干预政治。北魏帝国把这个偶然事件,明定为一种制度。所以在北魏宫廷中的惨剧,也比其他王朝为多。每当选立太子时,年轻母亲即被迫服毒,哭声响彻内外。一直到本世纪(六)初,第八任皇帝元恪立他的儿子元诩当太子时,元诩的母亲胡贵嫔本应处死,但元恪不忍心这样做。一百余年的野蛮习俗,才告废止。元恪于五一五年逝世,元诩即位,年才六岁,胡贵嫔顺理成章的当了皇太后,掌握政府大权。

    年轻貌美的胡太后当权后的行为,对她丈夫元恪的善意立法,实是一种尖锐讽刺。这位一百年以来第一个出现的货真价实皇太后,却用事实证明那野蛮习俗确实有其存在必要。胡太后自从当权,除了大肆营建佛寺和佛像外,几乎全部精力都用在伤害帝国上。二十年代如火如荼的遍地抗暴,大多数由她激起,或由她触发。洛阳孤立在黄河南岸,已经进退失据,可是像蛆虫一样的政客们仍拥挤在权力魔杖的四周,斗争不休。五二十年,宰相元囗发动政变,把胡太后囚禁,但元囗比胡太后更为贪暴。五年后(五二五),胡太后反击,把元囗杀掉,重新掌握政权。她唯一的反省是再不能信靠外人,只能信靠她的两位情夫孙俨和徐纥。对各地民变,采取赢胡亥、王莽一样的政策,即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耳朵。凡入朝官员,胡太后向他们询问消息时,大家知道她想听什么,所以异口同声回答:“小股盗贼,不过一些社会败类,地方政府自会肃清,用不着圣虑。”胡太后在印证了她的观察正确后,就更肆无忌惮。五二八年,元诩的妃子生了一个女儿,胡太后宣称生了一个男孩,大赦天下,以示庆祝。元诩这一年已十九岁,觉得老娘势将把帝国带上毁灭,计划把她那两位炙手可热的情夫逐走。环顾左右,他选中了镇守晋阳(山西太原)的大将尔朱荣。这跟二世纪一八九年,东汉王朝宰相何进选中镇守河东(山西夏县)的大将董卓一样,历史开始重演。元诩命尔朱荣向洛阳进兵,用以胁迫他母亲胡太后。尔朱荣率军南下,到了上党(山西长治北),不知道什么缘故,元诩又命他停止。但消息仍然泄露,胡太后跟两位情夫遂把元诩毒死。

    ——无限权力能把人变的禽兽不如。在权力斗争中,父亲杀儿子,儿了杀父亲,已不足为奇;而今竟出现母亲杀死亲生之子。而且是独生之子。

    胡太后毒死亲生之子,不仅凶恶残忍,而且愚不可及,她挖掉自己生命的根。中国不像欧洲,在中国,妻子和女儿在法理上不能继承帝位。元诩死后,既然已经宣布过生了个男孩,男孩当然要继任为下届皇帝,可是胡太后知道无法隐瞒,只好马上再宣布,所谓皇子,本是皇女,而另立元诩的族侄,刚生下来才三个月的元钊当皇帝。这种重大的事件竟如此儿戏,胡大后把政治看的太简单了。尔朱荣首先发难,一面宣言要追查皇帝元诩的死因,一面不承认胡太后政府,另行拥立元诩的族叔元子攸当皇帝,向洛阳进攻。胡大后派出去迎击的军队反而投降尔朱荣,于是情夫逃走,洛阳陷落,胡太后和婴儿皇帝,被尔朱荣装入竹笼,投进黄河溺死。距她毒死亲生儿子,只两个月。

    接着尔朱荣请政府全体官员到郊外迎接新皇帝元子攸,把文武百官诱到河阴淘渚(黄河洛阳间地名)之后,用骑兵团团围住,宣布罪状说:“国家所以衰乱,你们应负责任。”下令屠杀,在骑兵蹂践下,包括北魏帝国第一奇富的宰相元雍在内,两千余高门第世家的高级贵族和高级官员,全被杀死和踏死,政府为之一空。这是人民对腐败的当权官员的一种报复,也是庶姓对门第士大夫的一种报复,自然使人心大快,但也为社会带来恐怖,元子攸和残余的贵族士大夫,更如芒刺在背,认为必须把它拔除。这个火药库局面,维持两年,到了五三年,元子攸把尔朱荣诱进皇宫杀掉。

    元子攸杀尔朱荣之前,曾慎重考虑到尔朱荣强大的私人部队叛变的可能性。他研究二世纪九十年代的往事,当时东汉王朝宰相王允杀了董卓后,因拒绝大赦董卓的部将李囗、郭汜,才激起叛变。元子攸认为大赦和铁券(用铁铸成保证永享富贵并遇罪赦免的诏书),可使他不重蹈这个覆辙。

    问题是,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不同,历史发展与化学方程式不同。同一刺激,因人、因时代和因环境的不同,反应也异。所以人们在觅取历史启示或教训时,必须特别小心。

    尔朱荣噩耗传出后,尔朱荣的妻子斩关逃出洛阳,在城外集结尔朱家族散布各地的武装部队,开始攻城。他们对无子攸的大赦令嗤之以鼻,对送出来的铁券更是轻蔑,告诉使节说:“尔朱将军拥戴皇帝,有天大的功勋,都被谋害。两行铁字,又有什么用处?”洛阳不久陷落,元子攸被叛军绞死,距他杀尔朱荣仅三个月。

    尔朱荣家族的一些将领,只不过一群暴徒,比河阴惨案被杀的那些官员,更为腐败贪虐。一个曾经追随杜洛周叛变,又投葛荣,后来投降尔朱荣,被尔朱家族任命当冀州(信都河北冀州)州长(刺史)的高欢,看出尔朱家族的没落,就于元子攸被杀的明年(五三一),在信都起兵,声言讨伐叛逆。

    明年(五三二),尔朱家族战败。高欢进入洛阳,立元子攸的族侄元修当皇帝。

    高欢是汉人,但世居六镇之一的怀朔镇(内蒙古固阳),是一个典型的穷苦边民。六镇以鲜卑民族为主,元宏的汉化政策还不能影响到那么远,所以高欢在文化上彻头彻尾是一个鲜卑人,能说流利的鲜卑语。他没有受过教育、事实上他根本不识字,但他在艰苦中训练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英雄人物。对他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帝元修,他尽到最大的礼敬。不过元修当皇帝时才二十三岁,性格轻狂浮躁,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处境,极端不满意自己的权力受到限制。跟元子攸一样,他也想恢复皇帝应有的无限权力。于是他和镇守长安(陕西西安)的大将宇文泰秘密相结。五三四年,乘高欢远在晋阳(山西太原),元修从洛阳出发,西奔长安,投靠守文泰。

    高欢另立一位亲王之子十一岁的元善见当皇帝,因洛阳距长安和梁朝边境都太近,容易受到军事威胁,再加洛阳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于是就把首都迁到邺城(河北临漳)。北魏帝国遂有两个政府,而各以正统自居。史学家称邺城政府为东魏帝国,称长安政府为西魏帝国。

    ——元修的结局大出意外,他奔驰到长安,宇文泰以最隆重的场面迎接他,他以为他现在可以享受无限权力的乐趣了。但对一个帝王而言,无限权力一旦丧失——尤其是经过两代以上长久的丧失,就永不可能收回,犹如一条毒蛇,毒牙损失之后,就永不可能复生。高欢比较宽厚,至少不干涉元修的私生活。宇文泰不然,他把丑名在外、跟元修一直同居的元修的几位姐妹,全部驱逐出宫,并把其中之一的明月公主杀掉。元修暴跳如雷,要对宇文泰下手,宇文泰毫不犹豫的就把元修毒死。距他满怀希望从洛阳逃出,只五个月。(有人认为是元宝炬想当皇帝,与宇文泰合谋毒死元修,因此是一个夺位事件。——编者)

    四萧衍父子引起的南中国混战

    五四七年,高欢逝世,这个英雄人物最大的缺点是纵容他的儿子们骄傲横暴,无法无天。他的长子高澄继任父亲宰相的职位。远在黄河以南镇守颖川(河南长葛)的大将侯景,是高欢幼年时代的贫贱伙伴,他平素一向厌恶高欢那些不成材的儿子,那些儿子们自然也瞧不起父亲手下的部将。高澄刚刚继位,侯景就宣布脱离东魏政府,连同他管辖下的黄河以南十三个州,一并归降南梁。

    南梁帝国开国皇帝萧衍,自从北进政策屡次失败之后,不敢再谈统一,把注意力转向国内,在国内演出一连串闹剧——先后四次舍身同泰寺。同泰寺是当时首都建康(江苏南京)最大的庙院,僧侣有数千人。五二七年,萧衍到同泰寺进香,忽然脱下皇帝的龙袍,穿上僧侣的袈裟,当起和尚来。当了三天,才行回宫。这是他第一次舍身,还算平静。可是两年后的五二九年,萧衍第二次到同泰寺舍身时,就蓄意诈欺,他不但当和尚,而且坚决拒绝回宫。僵持了七十三天之久,大臣们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捐钱一亿万,把“皇帝菩萨”从同泰寺“赎”了出来。萧衍食髓知味之余,接着是五四六年第三次舍身,五四七年第四次舍身,每次的价格都是钱一亿万。

    萧衍在政治上的成功,全靠侥幸,是一种被浪潮推涌到浪头上的人物。但他一旦掌握大权,就开始自我肥大,形势上的因素全被抹杀,对自己的智慧能力和道德水准,作过高的估价。事实上他自私而又庸劣,对于境界稍高的见解,便不能领略。他不殚其烦的一再舍身,而不觉得别人在一旁浑身肉麻,就是例证。他极醉心“仁慈”“宽厚”的美名,所以皇亲国戚士大夫无论有多大的罪恶,都不予追究。但对于普通平民,他却有狰狞的一面,一个人被认定犯罪时,父母妻子都受到连累。一个人逃亡,全家都逮捕下狱,无一点宽假。

    侯景归降,正是萧衍第四次舍身的那一年(五四七),如果不是侯景,他恐怕明年还要舍身,舍个没有完。侯景的归降,跟纪元前三世纪韩王国上党(山西长子)守将冯亭归降赵王国一样。凡没有根的福都是危险的,赵王国的后果可作前车之鉴。但黄河以南十三州十一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有三个台湾岛那么大,以萧衍的智力商数,他不但无力拒绝,而且早已被诱惑得神魂飘荡。于是,跟赵兰国一样,他接受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宣布把十三州并入版图。

    东魏帝国立即对侯景发动攻击,侯景退到悬瓢(河南汝南)。萧衍不能不派军支援,他命侄儿萧渊明当总司令,会同侯景的部队,进攻彭城(江苏徐州)。然而萧渊明跟萧宏一样,也是认为权力即能力的人物,在距彭城九公里的寒山地方,被东魏击败,不但全军覆没,萧渊明也被捉去。侯景退到涡阳(安徽蒙城),抵抗不住东魏的追兵,也全军覆没。领着数百名亲军,眼看着十三个州化为云烟,而且连栖身之处都没有,不知道投奔何处才好。最后,他进袭寿阳(寿阳于三十年代,南梁乘北魏帝国内顾不暇时夺取,改为南豫州),把代理州长(监州事)韦黯驱逐。萧衍对侯景驱逐地方政府首长,不但没有责备,没有惩罚,反而即行任命侯景当州长(州牧),侯景大喜过望。不过他对萧衍的昏庸,也留下深刻印象。

    萧渊明被俘后,高澄请他写信给萧衍,建议两国和解,萧衍复信应允。农林部长(司农卿)傅岐警告说:“高澄既没有战败,为什么求和?明明是反间之计,希望刺激侯景。侯景如果起疑,定生变化,我们不可跳进这个圈套。”萧衍当然不会采纳,两国使节,遂开始往来。侯景果然恐惧,他上奏章说:“两国如果和解,恐怕我不能免高澄毒手。”萧衍保证说:“我是天下之主,岂会对人失信,你要深知我心。”侯景假冒高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萧衍,提议用萧渊明交换侯景。萧衍这时露出真面目,复信说:“你早上送还萧渊明,我晚上就送还侯景。”侯景的悲愤是可以想像的,他集结兵力,从寿阳南下,直指首都建康(江苏南京)。萧衍听到侯景叛变,大笑说:“我折根树枝就打死他。”侯景于五四八年八月起兵,如入无人之境的渡过长江,于十一月抵达建康,百道攻城。南梁帝国各路勤王军队,在亲王和亲信统率下,云集城外,每天跟美女饮酒欢宴,不敢作战。萧衍把皇帝诏书系到风筝上,命他们进攻解围,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命令。明年(五四九)三月,建康陷落。五月,八十六岁的萧衍,被活活饿死。死时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的躺在床上,想讨一杯蜜水,很艰难的唤了两声“荷荷”而后断气。这是他最后的声音,跟刘子业最后的声音“寂寂”一样,没有人知道它的含意。萧衍的死距他接受侯景归降只有两年,距他说折根树枝只有九个月。

    萧衍的儿子之一萧绎亲王,于五五二年在江陵(湖北江陵)继位,他是本世纪(六)暴君之一,知识水准很高,但知识水准不等于智慧水准,更不等于灵性水准。他在登位之前,第一件要做的是消灭那些可能跟他争夺帝位的兄弟叔侄。镇守长沙(湖南长沙)的侄儿萧誉亲王,是萧衍的嫡长孙,在宗法制度上,比小宗萧绎更接近宝座。萧绎派遣大军攻陷长沙,杀掉萧誉。萧誉的弟弟萧警,镇守襄阳(湖北襄樊),派军救他的兄长,被萧绎击败。襄阳是一个手掌大的地方,不能抗拒萧绎的压力,萧誉便连同土地,归降北方的西魏帝国。萧绎在终于杀光了他所能杀的假想敌之后,才命他的大将王僧辩,东下进攻盘据建康(江苏南京)已四年之久的侯景。侯景兵败,在逃窜途中被他的亲信部将用矛刺死。大乱总算平息,萧绎称帝。可是南中国已残破不堪,人民连年来为了躲避兵灾旱灾和蝗灾,纷纷逃人山谷湖泽,挖掘草根树叶充饥。饥馑和疾病,使人随时随地都会倒毙。遍山遍野,尸体相接。百万富豪人家,穿着绸缎,带着稀世珠宝,卧在锦绣帐内,辗转饿死。东西千余公里,白骨莽莽,不见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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