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转过身,白色的双翅前后舞动,愈来愈快、愈来愈急,他纵身一跃,向下俯冲而去,存心再吓一吓那些用眼神污辱他的人类。
空气向他挤压而来,他向来喜欢这种感觉,为了报复方才人类对他的不敬,他更是收敛翅膀加速俯冲,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看清四周的景色,当然也看不见自己离地面只剩下到六百公尺的距离,而一架摄影用大型遥控直升机正往他的方向过来,等他看--不,应该说是碰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啊--”他只来得及扫那古怪的东西一眼,翅膀剧烈的疼痛便取代一切感觉,在剧痛促使他昏厥前,幸而他还记得弹指念咒文,消失在空中。
不久后,那架摄影用直升机笔直掉落地面,引发小爆炸,昕幸正值上班、上学时间,鲜少人到公园的空地,虚惊一场。
* * * * * * * *
黑崎兰打开电视,拿出啤酒和凉烟,正要享受她的休息时间,孰料今早夺门--不,应该说是“弹指”而出的天使,竟砰的一声狼狈地掉在她的客厅。
无情该觉得庆幸,还好她够懒,客厅只摆了两、三个懒骨头及电话等小东西,否则他会摔得更精采。
“我还以为你回去天堂,放弃这项可笑的任务了。”她说,没发现造成他如此狼狈的主因。
“喂!”她抬脚踢了踢地上的无情。“起来,你压到我的懒骨头了。”
没反应。
“喂,我说的话你听到没?”
还是没反应。
黑崎兰拧起细长的眉毛,一脸不悦。“老兄,东方有句谚语说好狗不挡路,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天使,让个位子给我坐行吧?”
见他始终没有反应,黑崎兰又用脚踢了他一下,这回力道加重了些,让他动了下,压到身下的翅膀。
“唔”无情因为这一动而痛得呻吟出声,翅膀传来的剧痛让他清醒过来,但还是无力起身,只能动动一张嘴:“你这可恶的”话未说完,他又昏了过去。
黑崎兰这才发现情况不对,放下手上的酒和烟,蹲到他身边,看见被血染红一大片的懒骨头,才知道事态严重。
“天杀的!受伤怎么不早说!”她扳过他的身体,让他趴在地上,一看清楚伤处所在,她立刻拿来急救箱蹲在他身旁。
“见鬼了,你这算哪门子天使?居然还会受伤。”她边为他翅膀上的伤口消毒上药,边念着:“啧,真丢尽你们天使的脸,居然连飞在空中都会受伤!”
双手包扎的动作熟练而快速,两三下便将他受伤的羽翼消毒包扎好,还帮他顺了顺背上的羽毛,让他能睡得好一点。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黑崎兰也累得快瘫了。
好一个休息时间!她在心里哼哼啐念。
关掉电视,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看,因为接下来她得把染血的懒骨头丢到垃圾收集站,还要把沾到血的地板擦干净。
这个天使究竟是来实现她的愿望,还是来制造麻烦的?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后者。
“我什么都不要,”她自言自语,顺势抱起染血的懒骨头。“只要你这位天使老兄醒了以后,乖乖回你的天堂去,别再烦我,我就感谢上帝了。”说完,她便出门了。
当她从外头丢垃圾回来,无情仍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客厅地板上,小麦色脸庞略显苍白,让他看起来虚弱可欺。
突然,她大声笑了出来。
有意思!愈想愈有意思,才短短一天,瞧瞧这位天使给她带来了什么。
首先是让她知道要灌醉一个天使,只要两罐啤酒;其次是让她明白,原来格林兄弟真正的身分是天使;再来是让情绪鲜少波动的她动怒,与他为了大和民族的食物对峙:最后,则是让她又气又恼地帮他这位伟大的天使疗伤--好一个天使,的确让她的生活变得稍稍有趣了些。
他说得没错,她的确觉得生活很无聊、人生太乏味,没有什么事值得她表达出情绪,久而久之,就被人家说成是面无表情,不过,这倒省了她很多事。
只是啊,这个天使的降临,实在是让她不得不变脸哪。
如果格林兄弟真是天使,而他们写的故事并非胡诌,那正常的天使应该是和善、可爱、天真、烂漫、淘气才对,哪像他,严肃、固执、刻板、沉稳,完全不像天使。
“呵,一个不像天使的天使。”
“我的确是天使。”无情的声音突然响起,没吓到黑崎兰,只是让她垂下视线看他。
“感觉怎样?”她没遇过天使,更遑论是受伤的天使。“我只能用人类的药帮你里伤,不知道行不行。我也想过要带你去找医生,可是又不知道该送你去一般医院,还是兽医那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一般医院?兽医?无情皱眉。
“你不是人也不是鸟,有翅膀却又会走路--请问,我是要把你送去专门救人的医院,还是专门治疗鸟的兽医那儿?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如果天使在人间受伤,该上什么医院找医生?”
无情强迫自己撑起身子,按按疼痛的太阳穴。“天使从不受伤。”
“我懂了。”黑崎兰点点头。“所以你不是天使。”
“我是。”他深锁眉头,恼怒地瞪她。“我的意思是天使很少受伤。”
她再点头。“我了解。”
无情翻了个白眼,她的了解程度令他怀疑。
“觉得怎样?”她回到老话题。“你的翅膀是怎么受伤的?”
“和一种会飞的动物相撞。”是动物吗?现在他才有心力怀疑。
“你这样说会让我以为是蝶龙魔斯拉复活。”黑崎兰神情末变,又问:“你确定是动物?”
“不知道。”无情甩甩头,翅膀传来的疼痛,让他必须咬牙才能强忍着不叫出声。“我从没看过没有翅膀却能在空中飞的麻雀,不,它不像是麻雀。”
“嗯”黑崎兰抚着下巴,她听不懂他说的话,正在努力理解。
就在这时,设定在新闻播报时间自动开启的电视突然打开,播报员正在播报今天的新闻--
“今旱在柬京上空突然出现一朵蟾蜍形状的黑云,奇异的现象让气象专家也无法理解,而宗教人士认为此种异象是神灵显现,表示不久的将来,东京将会有所变动,以下是记者为您所做的报导”
黑崎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白云皑皑当中的那朵乌云,还真的像只蟾蜍!
她转头看向无情。“是你?”
他黑了脸,猛一弹指。“我来不及解除。”
“那现在呢?你就这么让它搁着?”
“已经解除了。”他恼怒地转身背对她而坐,不小心又扯动翅膀的伤口,闷哼一声。
“小心点,我好不容易才包扎好的。”
此时,播报员的声音再次传来--
“下一则新闻,头之井公园今天下午突然传出一起爆炸事件,是摄影用遥控直升机掉落地面所引起,至于掉落的原因,警方正在积极调查当中”
“就是它。”无情指着电视。“它头上的东西伤了我的翅膀。”
“那不是麻雀。”她开始怀疑,天使的生活智能是不是都这么低?“那叫摄影用小型遥控直升机,东京都利用它在空中俯拍市景。”
“直升机?”无情皱眉,难怪没有动物的柔软。“那么找看到的大鸟,也是直升机了”他推测,自认应该没错。
在他思索的同时,播报员又继续报导下一则新闻--
“中华航空由台北飞至东京的ci082班机,今天下午发生离奇事件,机上乘客声称看见一个有翅膀的人站在右机翼上,以不是本台新闻所做的专题报导”
黑崎兰因为这连续三则新闻报导而傻眼,再看向眼前这位天使--
“无情,”她忍不住叹息“那叫做飞机,是比摄影用直升机更大、载运量更多的飞行工具。”他到底多久没到人间了?
上帝,为了人类的安全,你应该把这个天使回收再教育啊!她在心里祷告ab,虽然她不是基督徒或天主教徒。
“飞机?”原来那叫飞机啊。
“上一次你到人间是多久以前?”她忍不住问。
“两百年前。”无情低头整理自己的羽毛,眼睛偶尔瞄向那色彩缤纷的黑盒子。“这是电视吧,人类利用它来传达讯息。”想不到他今天发生的事会出现在电视上。“人类的头脑并不愚蠢,懂得思考与发明。”
真正愚蠢的是你!这话黑崎兰当然没说出口。“我认为你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人间,免得到时怎么死在路上的都不知道。”她难得好心的提出忠告。
无情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天使不会死。”
“那是在天堂,没车没飞机没危险;这里是人间,什么事都会发生。你太久没下来,根本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你固执得像头驴子。”她转身进厨房。
“人类!”无情勉强自己起身,跟在后头,却因为翅膀受伤,不方便收拢,挤不进厨房,只好站在厨房衔接客厅的信道口看她的背影。“你惹我生气了,你不该说我是驴子。”
“我只说你像,没说你是。”好一个别扭的天使!她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就算这样,对我而言也是污辱。”
“我不会道歉,因为你真的很固执。”
“那么我也不会向你道谢,即使你为我医治翅膀。”他略昂起头。
“无所谓。”她耸肩,自始至终都没转头看他。
“没有人像你这样对待天使。”他说,愤怒逐渐化成淡淡的笑意。
黑崎兰无所谓的应道:“那是因为我不需要天使。”
“不,”无情在她背后摇头。“就算你有愿望,也会靠自己的双手来完成。”才如此短暂的时间,他已摸透她的性子。
她停下手边切切洗洗的动作,回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无情看了流理台上的食物一眼,对她勾起一笑“你该庆幸自己拥有纯净的灵魂。”
“什么?”纯净的灵魂?
没再理她,他兀自回到客厅继续盯着电视。她说得对,他必须利用时间吸收最新的人间信息。
悄悄地,他扬起天使般的笑容--
因为他闻到奶油煎蛋和火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