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晚课的钟声还在群山间回响,久未散去;一声接着一声,庄严而震撼。
灯光飘摇,香烟袅袅。
一白一灰两道身影于佛前。
“师傅,求您为我剃度,让忘尘正式成为佛门弟子。”
他忽然跪在灰衣僧人面前,双手合什。
灰衣僧人正在向佛前的长明灯里添油。
听到白衣僧人的话,他的手未曾抖一下,只是淡淡道:“忘尘,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当初的约定?”那灰衣僧人年纪并不大,但平和的气度却让人望向他的第一眼便有想顶礼膜拜的冲动,而他的声音极为温和悦耳,在如此初冬寒冷的夜晚,如沐春风一般,让人从心底都暖了起来。忘尘低头轻叹道:“可是”
灰衣僧人轻轻打断他的话:“当初你我相约三年为限,你是王爷,曾经锦衣玉食,曾经功名显赫,你若于此耐得住三年,我便收你入佛门,如今才两年”忽然间胸口一痛,忍不住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良久,忘尘平息了自己急促的气息,苦笑道:“弟子也知道还不到期限,可是恐怕弟子是等不到三年之约了,弟子知道一生所造之杀孽,也知道就算在佛前千年百年也难赎其罪,弟子不求其他,只求心安”灰衣僧人缓缓将油注满长明灯,才转过身来,面向他淡淡地道:“心安?你在这里,心真的能安么?不是你的身体等不到了,而是你的心等不到了吧你只去发而没有受戒,所以并不算我佛门中人,当初我与你三年之约,也只是因为那时的你万念俱灰,如果我不收留你,怕你会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可是你尘缘未了”“尘缘未了?”忘尘心中一痛,眼中尽是悲哀“这世上还有什么尘缘是值得我牵挂的?”他低头看着掌心,渐握成拳:“这双手握不住靶情,握不住生死,握不住世间一切我想握的东西我想我也只能空空而来,空空而去了吧!”灰衣僧人只是微笑,似乎没有看见忘尘眼中和心中的痛,他转身盘坐于蒲团之上,示意忘尘也坐下后,他才缓缓地道:“忘尘,你是个聪明人,可是你念了这么多年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的真谛,而你为了一个盈玉公主,守了两年,也可谓是用情之深了吧”突然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若非四下寂静,若非有很高的功力,恐怕是不易听见,忘尘神情一变,长身而起,轻喝道:“是谁?”白影一闪,说话间,他已经掠到窗边——他虽然身体极为虚弱,但多年来武功的修习和长年从戎保持的警觉让他瞬间便判断出声音来自窗外,只是来者的武功似乎不弱,在他行动间,已经先一步逃走了!看来自己的身体真是大不如前了!
他缓缓回首,便看见了灰衣僧人平静端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神情。
灰衣僧人合什轻叹道:“佛祖说过,‘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而你,心中无魔,何惧窗外有魔?”忘尘心中一动,他本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听到此话,已能明白了灰衣僧人的意思,他低头叹道:“是弟子修为不够,没有做到师傅所说的‘心如止水’”灰衣僧人轻轻扬手打断他的话,淡淡道:“不是你不够用心,也不是你修为不够,而是你的心本就不在这里,人也终究不属于这里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爷,你的心已经乱了”忘尘大惊,当初这个法号是师傅为自己取的,是希望他能够忘却前尘伤心旧事,可如今,师傅却改称自己为王爷,难道自己真的连佛门也难容了么?
当他转过身来坐于蒲团之上,念念的心仿佛都跳乱了,她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可为什么,他苍白的脸色,悲伤的眼神,绝望的表情,却无由来地灼痛了她的心,让她忍不住轻呼出了声。下一秒,聂临风的手便捂上了她的嘴,并以飞快的速度将她带离了大殿。塞外疾劲的寒风仿佛小刀般在将她的脸划得生疼,耳边呼呼的风声隆隆作响,却都不如她心中的的震撼!终于奔出了十几里,在一片树林间,聂临风才缓下了速度。
“为什么非要带我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这么急急的拖着我走?”念念平复着自己几乎要窒息的呼吸,望向聂临风。聂临风转过脸:“你知道他是谁么?”
“他是谁?”念念一怔,摇头,却无法将刚刚所见到的一切摇出脑海,这名字仿佛早已刻在了她的心底一般,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他——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宁王爷朱朝夕了吧?”聂临风叹道:“你总算还不是太笨这也正是我要带你来的原因,你应该看到这些年来他过得并不好”他出家了?念念依然陷入刚刚看到的情景中无法自拔,不知道为什么,心目中的“他”应该是潇洒挺拨的,应该是温和宽厚的,应该是满腔热血的,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他竟然是个“出家人”!脑中的形象变得模糊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为什么却可以对他做出如此种种的想法,还是“她”与“他”本来就是旧识?那么“她”是谁?真的便是前世的自己么?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惊得久久说出话来,良久,念念刻意去忽略心中的痛,揉着刚刚被聂临风抓红了的手腕,冷冷道:“他过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你”聂临风为之气结,却忽然笑了“你是他妹子,他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因你而起,你又怎么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呢?”我真的是他的妹妹么?念念有些困惑,却看到了聂临风眼中深深的笑意。她不由得握紧了手,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不喜欢聂临风,这个人太过于精明,精明得有些可怕,仿佛随时在算计着什么——她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真正想法,总觉得他的笑容里面有太多让人说不清楚的东西,而他的笑就仿佛是一张面具,虽然挂在脸上,却一点也不真实。念念侧首望着他,想看清他的真心:“你知道我不是朱盈玉!”
聂临风笑笑:“你是!”念念忽然扬眉笑道:“你真认为我是盈玉公主?”
聂临风点头,似笑非笑:“只有你是盈玉公主,朱朝夕才能活过来。”
念念心中一动,她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像他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言行与这个时代的人的不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公主?他留下自己,必有所图,但是更多的疑问她压在心头,只好留到一会儿再问。她冷笑道:“如果你真认为我是盈玉公主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拿出对待一个公主应有态度来呢聂大人?”聂临风一怔,他想不到念念此时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他低估了眼前这个纯真无害般的女子吧,真的盈玉公主是柔顺而单纯的,只除了那一次他盯着念念,良久良久,才一字字地道:“是,是属下失礼了!”说话间,他忽然跪下,边向念念行着大礼,边道:“请公主恕属下冒犯之罪,王爷之事,还望公主帮忙!”念念惊呆了,她想不到一句玩笑话竟然换来聂临风如此举动,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么?不是说他们只跪天地君亲师么?她本是看着聂临风的高傲与虚伪极不顺眼,想挫挫他的气焰,想不到一个堂堂二品大臣向自己下跪,她虽然没有生活在古代,却也知道明朝男女等级极严的事实,难道他如此纡尊降贵去跪一名不知身份的女子竟真是为了朱朝夕?想不到这个外表轻浮放浪的人,竟然对朋友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念念为聂临风这一举动惊得不知所措,而一种莫名的感动却让她忙蹲下去拉他:“你别这样,我是开玩笑的聂临风,聂大人我答应你的,其实就算你不这样我也会答应你的”聂临风听到念念这句话,霍然抬头,眼中闪着一抹之前念念并没有见到过的认真:“你是开玩笑,可我却一点也没有开玩笑,你可能不知道,只要能让朱兄重新振作,就算用我的性命去换都可以!”听及此话,念念的眼泪忍不住便流了下来,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呵,无论是朱朝夕对盈玉,还是聂临风对朱朝夕,甚至包括李嬷嬷对朱盈玉--这些生死不渝的真情让她感动,也让她想往。而他们之间所有的故事,更让她有想知道的冲动,而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这些真感情,她也会留下来的。“你要我怎么做?”念念望着聂临风,一字一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