瑙已经知道岳明桑是t大的交换留学生,念数学系,往往早上八点左右就可以听见陈旧的四楼楼梯间响起他慌乱的脚步声和哀号。
“快迟到我快要迟到了啦!”
而她正好拿这每天固定响起的噪音当做起床号,准备念点书,做些家事,然后在中午出门,到t大附近的大卖场上班。
上次他偶然进去闲晃时,就看见她在站收银台,露出疲倦却笑吟吟的表情,帮行动不便的老人家拎东西步出大卖场。
她下午六点下班,然后一边咬着面包或三明治,一边赶到t大。她是t大夜间部的学生,念外文系,课程一直到十点过后才结束,然后又会奔回大卖场去打卡,上大夜班。
凌晨两点多,她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时也差不多三点了,往往累得看到床便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听到起床号才会醒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步调,不过有时候步调中的某些节拍会很巧合的合在一起。
好比说他们偶像会在楼梯间不小心遇见,一个要上楼,一个要下楼,会在擦身而过的零点一秒内点个头、道声好,然后再各自一个要回家,一个要出门。
数学系期中报告结束,一票人有男有女,嘻嘻哈哈的,岳明桑也受到邀约,一块去聚餐。
t大附近的出名茶馆外,门口窗外疏疏落落的栽植数株垂柳,微风轻轻吹拂。
闲话家常的气氛一直很热络的持续着,岳明桑其实并不是那么健谈的人,偶尔加入聊个一、两句,但大多数时间就沉默的啜饮热茶,整个人看起来闷闷的。
“岳明桑,你怎么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自诩为系花的女同学对他眨眼睛,嗲声嗲气的说。
不过他倒觉得这个系花所使用的青黑色系眼影,让她看起来活像“家有贱狗”里的那条狗。
“对呀!是不是因为对面坐着系花倪小美,看都看呆了?”男同学开玩笑的叫闹着,大力拍他的肩膀。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没有啦”岳明桑苦笑的闪避这些“拳打脚踢”也刻意不看向满脸期待的倪小美,将视线转向窗外,假装欣赏着街道巷弄间的景色。
突然,斜对角的另外一家小餐馆里走出数个人,牢牢的抓住他的视线。
“嗯?”
是她?
高玛瑙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身裙装,火焰般的色彩真旳很适合她,勾勒出她每一寸该凹该凸的曲线,也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更加雪白细致。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亲昵的搂着一名身穿深色牛仔装的年轻人手臂,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交谈,再挥挥手,目送两个女孩子离去,回过头来又继续磨着、巴着年轻人不放。
他奇怪的觉得刺眼,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唇线抿成罕见的严厉线条。
这时,其他人也注意到窗外的动静了。
“耶?那个不是高玛瑙吗?那家伙该不会是她的新凯子吧?”某张大嘴巴嚷嚷。
当下这群大学生骚动起来,为了一探究竟,个个都把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一样长,脑袋争先恐后的贴在玻璃上。
“真的是她耶!”
“你们都认识她吗?”岳明桑讶然。
“你还不认识她吗?也对,你是新加坡来的,难怪会不知道。这个高玛瑙她呀”
这个高玛瑙她呀,因为娇媚的外表,才一开学就受到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汉的注目。
这个高玛瑙她呀,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二十二岁才跑来念大学。
这个高玛瑙她呀,平常没有参加社团什么的,有人写情书给她也不曾给过回音,更过分的是,有人看见她偷偷的把那些情书扔掉。
这个高玛瑙她呀
岳明桑没有想到自己才问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所得到的回答却多到让他头昏脑胀,一点都不简单。
头昏脑胀之余,他重新调转视线,话题中的女主角却已经离开,再也看不见了。
“谢谢您今天的光临,本卖场即将打烊”
送走最后一位结帐的客人,数台收银机响起一阵串此起彼落的声音,然后就是点钞、数铜板的结帐动作。
等到高玛瑙下班,走路回公寓,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呵啊”由于附近另一家超市结束营业,顾客流量大增,大卖场的生意近日忙到人仰马翻,连下班时间都延后许多。
路灯昏黄,她独自走在满是木棉花盛开的人行道上,钻进了地下道,拐进夜风沙沙作响的巷子,脚步没来由的顿了一下。
奇怪,她的背后
尽管只有一点点凉意,却足以令人发毛,她猛地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自己累坏了吧?好严重的错觉。
继续往前走,高玛瑙经过小鲍园旁的路树下。
“咦?”一股力道冷不防的从背后偷袭她,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就被拖到一辆汽车后车厢盖上,脸部朝下按压着,上衣和牛仔裤几乎被扯破。
“不”奋力挣脱出一条手臂,凭感觉发狠的抓住对方的手腕,扯掉他的手表,金属表带划破他的皮肉。
男人吃痛,松开力道。
“失火了!失火了!”高玛瑙乘机放声尖叫。
“贱女人!”男人作奸犯科的冲动消失殆尽,丢下她,落荒而逃。
“可恶”
惊魂未定,高玛瑙大口喘气,一手抓紧残破的衣襟,一手仍毫无意识的抽搐,惨白的娇容没有一丝表情,强行撑起身体的双腿也不断的发抖。
四周依然静谧,她的心却好冷。
“可恶,可恶,可恶”她不断的以咒骂来鼓足自身的力量,掌心渗出更多冷汗。
当高玛瑙从无意识中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公寓的那扇半生锈的红色大门前,手中的钥匙因为颤抖,好半晌才插入锁孔。
“可恶,可恶,可恶”
她从来没有这么饱受惊吓过,口中不断的呢喃,腿虚脚软的爬着楼梯。
忍耐一下,再努力一下下,就可以回家休息,就安全了。
再努力一下下,只要手别这样发抖,这样一直发抖,她是要怎么样打开眼前这该死的门?
可是钥匙已经插进锁孔了,竟然该死的转不动。
“开门开门哪!”
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她又累又恐惧,钥匙仍然插在锁孔里,顾不了许多,抡拳敲打铁门。
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屋里的岳明桑被吵醒了。
不只如此,楼上楼下的住户也纷纷有了动静。
“搞什么?谁在三更半夜里吵架?”
“是谁在制造噪音啊?快报警处理。”
“玛瑙?”岳明桑打开门,一看见她,愠怒与惺忪顿时一扫而空,赶紧伸出手,想握住她,却换来她更加凄厉的叫声。
事情似乎不太对劲,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变得锐利,落在她残破的衣襟上。
高玛瑙尖叫一声,用力握住他的手掌,张嘴咬了下去。
“喂,怎么了?”一名住户上楼来查看。
岳明桑灵机一动,将她带入怀中,那只手随便她咬着,另外一只手则拍抚着她的背脊。
“没事,她只是嗯,我们只是”他对那名住户耸耸肩,眨眨眼。
住户恍然大悟“年轻人,你们嘛帮帮忙,三更半夜吵吵闹闹,你们不用睡觉,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工作,真的是喔”
“对不起。”岳明桑赶紧道歉。
住户喃喃抱怨着,转身离开。
他把她拉入自己的屋里“你没事吧?”
高玛瑙没有说话,稍稍回过神来,松开嘴,放过他的手,上下两排半圈的齿痕却已经清晰的留在上头。
“玛瑙?”岳明桑一点也不在乎,只关切着她的反应,从她仓皇的神态和凌乱的衣着,不难猜出她先前是遇到怎么样不好的事。
“岳明桑?”她对他急切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媚眼眨了又眨,慢慢的集中焦距“嗨!”
“嗨。”他很有耐性的再问一次“你没事吧?”
“我”她忍不住又全身发抖,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我差一点被差一点被”
“嘘没事。”他再度拥她入怀,力道更轻、更柔,安抚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高玛瑙的芳心迅速镇定下来,随即有些别扭的离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他。
原来她刚才晕头转向的,跑到别人的家门前,难怪她的钥匙无法打开门,因为根本不是她家的门嘛!
而且这是第二次了这是岳明桑第二次救了自己。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岳明桑微微一笑,举起手,示意她不必那么客气。
高玛瑙注意到他手上的创伤“天啊!你的手在流血。”
“呃?”真的呢!他有点傻傻的将手臂举高。“还好啦!没关系。”只不过渗出一丝丝的鲜血而已。
“什么没关系?”再小的伤口,没经过消毒处理,很有可能会发炎化脓,甚至是更严重的后果。责任心与不满他不好好的爱惜自己的怒气压过她的恐惧及脆弱,下巴一抬,双手环抱胸前“不行!我回家拿急救箱过来,你要乖乖的让我消毒上药,别跟我争辩,我可不想让自己小小的良心感到愧疚,知道吗?”重量级的女王架式一秀出来,谁与争锋!
岳明桑莞尔“知道。”
这几乎和上次的情况大同小异嘛!他再一次救了她,然后又乖乖的听从她的命令,做善后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