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人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的紧张自然不是毫无道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阵仗如此可怕。
雷昂家是大家族,家主的婚事是整个家族的大事,从全国各地赶回来的族人让原本稍嫌空旷的雷昂古堡变得人声鼎沸。梅玉良在婚后听奥格介绍过他的家人。嫁入雷昂家的女人,除非自己的意愿或身体不允许,医生会调配避孕药草或药汁,否则几乎都是子女成群。奥格的堂兄弟姐妹足足有四十几位,再算上表亲就更可怕了。但他只有一个亲弟弟罗洛迪恩,前任公爵夫人早逝,只生了奥格和罗洛两兄弟,但罗洛与前任公爵却在三年前因船难意外在海上罹难,奥格成了继女王之后大陆上最年轻、权势最大的一族之长。
就这点来说,梅玉良很心疼奥格,虽然她自己和血亲并不亲密,虽然奥格亲友众多,但一次失去所有挚爱的血亲却是巨大的打击。
人多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和特定的人深交,毕竟身为族长夫人得把时间公平分配给每个人。对她友善与对她不友善的人都有,因为出身与血统,梅玉良早就有心理准备,虽然她当时并不知道那些敌意背后原因十分复杂。
“所以你连怎么主持家庭宴会、怎么发请帖、怎么办沙龙都不知道喽?”梅玉良摇头,乖乖吃她的水果,对表妹甲神情凝肃的质问回以无辜傻笑。
如果公爵夫人必须懂这些的话,她想她可以向干娘讨教,这个问题丝毫没有困扰她。欧汀爷爷说得对,自卑无济于事,她该做的是努力经营这段婚姻。
“那你到底会做什么啊?我瞧你身上也没几两肉,恐怕也没办法替表哥多生几个继承人吧?”这是表妹乙的疑问。
她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有那么长,人数又庞大,梅玉良有些伤脑筋地发现用东方的天干地支可能不够编号,早知道该用西方人的方式。
她发现对她有敌意的人分为两派,一派是奥格的部分堂兄弟,原因她不明白,但男人的敌意最多就是无视她或眼神不友善,这对从小连吃口饭都要看家人脸色的梅玉良来说,比嗡嗡嗡飞过的蚊子还没杀伤力;另一派则是奥格的表妹们这些女人讨厌她的原因她倒是很容易猜到!梅玉良现在知道她的丈夫对年轻未婚的女性诱惑有多大,当然假以时日她会明白连已婚的女人都曾想和雷昂公爵暗通款曲。
然而不管是哪一派,丈夫大人有交代,她乖乖吃点心,乖乖让下人服侍就好,不懂或不会的只要微笑,剩下的他来应付。
至于丈夫大人怎么个应付法呢?
“滚开。”
围在梅玉良身边挑三拣四的表妹军团立刻作鸟兽散,觊觎一个男人是一回事,敢不敢捋虎须又是另一回事,她们也只敢背着奥格对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梅玉良放话。
吃饭时间发生了一则小插曲,而这还得由来自金鹰城上流社会传过来的耳语说起。所谓贵族与上流社会,某种意义上是由过分安逸的生活养出来的极致精巧却又毫无用处的一群人,连谁谁谁在某次宴会上穿了件可笑的衣裳都能如火如荼地讨论,更何况雷昂公爵竟然娶了个连松露跟鹅肝酱都不懂得正确享用的女人!
餐桌上摆了一堆名流宴会常见的菜色,多的是吃法刁钻的,那些早听闻风声的表妹军团们一个个等着看好戏。
男主人与女主人应该各坐长桌两侧,但密勒早在奥格的吩咐下将女主人的位置安排到他身边。这当然不合礼仪,但奥格才不管这些,只要是雷昂家的一分子都知道最好不要质疑家主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因为任性妄为是雷昂家血脉相传的一部分,何况这座上宾客中有几个任性傲慢的程度也不遑多让。
梅玉良不知道座位安排也有规矩,虽然关于这点东西方都有一套礼仪,但她在皇朝时哪可能坐在圆桌上和家人一起吃饭呢?所以对于所有家庭成员在一张桌子上用餐这件事,她其实相当期待。
菜一道一道上来,梅玉良看得眼花缭乱,正不知从何下手,奥格就像过去一样,把其他人当死人,切下一小口鹅肝酱喂到妻子嘴边。
梅玉良愣了一下,脸都烧红了,她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除了那几个一样也大喇喇的雷昂家堂兄弟外,其他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但还是偷偷地注视着。不过天大地大,丈夫最大,所以她还是乖乖张口吃下,一边以乞求的眼神看向奥格。
“我会自己吃。”她小小声地、可怜兮兮地道。
奥格眉峰一挑,依然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切了一小口食物又喂到她嘴边。“嘴巴张开。”
梅玉良只有照做的份,她不知道这男人明明那么粗鲁,却懂得喂她的每一口都量得刚刚好,她习惯细嚼慢咽,有时一顿饭下来自己动手的没几回。
奥格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在狮心城堡时她和妻子就是这么用餐的,外人要是看不顺眼就自己请便,他可没拜托他们留下来煞风景。
梅玉良羞得脸都快要黏在餐桌上了,本来以为众目睽睽之下奥格好歹会收敛些,怎知她太低估他目中无人的程度,只好拼命把自己放空,不要去想别人怎么看,丈夫喂什么她就乖乖照吃。
餐桌上异常地安静。
奥格其实有些故意,这两天他得远行,不能带上她,趁早让所有人搞清楚状况,谁才是这个家的主,谁才是他会放在心上的,最后别跟他唱反调,也别动他的女人半根寒毛,要不大家就走着瞧!
再者对于必须离开狮心城堡,配这些烦人的家伙用餐,已经让他老实不爽快了,他身为家主,难道想怎么吃饭还用别人管吗?哼!
他说要远行几天。梅玉良有一刹那的不安,但很快告诉自己,不如就趁这机会好好适应在无畏城的生活吧!毕竟他身为公爵,未来很有可能有各种原因不能陪伴她,她应该自己好好学着适应接下来的生活。
反倒是奥格对她放心不下“我前两天已经写信到金鹰城请你干爹干娘前来,正好他们可以住到婚礼结束后。”
他的体贴让她心中暖暖的。而且梅玉良真的开始想念干爹和干娘了。
其实事情容不得他耽搁,但奥格仍是等到赛巴斯丁与朱小玉到来才离开。
赛巴斯丁和朱小玉从梅玉良被带走后,只能四处打听关于雷昂公爵的传闻,想当然耳,想拍雷昂家马屁的多是歌功颂德——这并没有让赛巴斯丁夫妇放心,因为战功彪炳与功高震主只有一线之隔,对比女王那日脸色灰败的模样,与之后公爵与女王闹得满城风雨的争执,只是徒让他们头发白掉好几根。更不用说讨厌雷昂家的对奥格的评语也不会客气到哪里去,虽然雷昂家不停地派人送礼来,两老心里还是担忧不已。
直到看见梅玉良平安,脸颊甚至丰腴了一点,两老这才放下心头的大石。
奥格离开无畏城的第一晚,梅玉良几乎没时间想念他,因为她和干爹干娘有好多话要聊。
船到桥头自然直。事到如今两老只能这么想了,至少看得出雷昂公爵对干女儿是真的疼爱有加,那么其他的顾虑相比之下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两老旅途劳累,梅玉良心想反正明天以后有的是机会陪他们说说话,便先离开了。入夜的雷昂古堡不算幽静,因为原本近百间客房,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住了七成,还有些人要到婚礼当天才会赶来,只不过因为古堡相当大,还不到吵闹的地步。
梅玉良正要回房,来到大回旋梯口,有人叫住了她。
“夫人。”
梅玉良有些惊吓,因为眼下古堡大部分的人都入睡了,来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朝她行礼,她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雷昂家亲友众多,但这男人她倒是认得的,效忠奥格的暴风骑士团副团长伊里德。
“你好。”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该怎么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朱小玉告诉她暂时顺其自然,一切也要等她习惯了这里再说。
“夫人,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事关爵爷,而且非常紧急”
“凯怎么了吗?”她一颗心吊到了喉咙上,想起奥格离开前的那几日时常和麾下的骑士们待在书房似乎商议着什么要事,每次他从书房离开,脸色就特别凝重。
伊里德左右看了看“夫人请跟我来。”
梅玉良挂心丈夫安危,离开跟着伊里德走进古堡里那些她总是很难分辨要通往何处的玄关与密道。
作为战略堡垒,雷昂古堡有许多密道。起初他们经过一个小偏方,偏厅里打扫整理的佣人几乎无从察觉他们经过,但接下来就全是机关与密道,全副心思都在担心丈夫的梅玉良根本无暇去理会越来越隐密幽暗的空间。
伊里德领着她,来到通往古堡地下室的圆形回旋梯,向下延伸的经旋石梯每走一阶都发出回声,围着石梯的圆形壁面每个几步就架着火炬,但火光在偌大的空间里却仍然显得幽微。
奥格说过,等事情结束会带她好好认识古堡,因此这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哪儿,只知道这个地下室十分阴森。其实这里不过是古堡里储存酒的仓库,楼梯的尽头的门后可以看到一桶又一桶的巨大橡木桶,而在房价的空旷处摆了张桌子,那儿等了三个男人,其中站在中央,看来是三人中身份地位较高者穿了件有帽兜的斗篷,斗篷盖住了他的脸,另外两位她并不认得。
为首的高大男子终于拿下斗篷兜帽,梅玉良看到一头白发,男人的脸确实相当年轻的,而且给她一种熟悉感。
他也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雷昂家的男人都有着粗犷深刻的五官,高挺的鼻子,坚毅的下巴,而奥格比其他那些堂兄弟多了分俊美。眼前的男子比起雷昂家那些堂兄弟,和奥格更为肖似。
梅玉良直觉她是雷昂家某位少爷。
“你是”
男人走来“你就是奥格选的女人?”他冰绿色的眸子似冷酷的姿态审视着她。
梅玉良态度平静“我是凯的妻子。”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似悠闲踱步的姿态在她身旁走了一圈。
“请问凯他怎么了吗?”
男人在她后方站定,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和奥格在狮心城堡完成婚礼了?”
“是。”她觉得这男人有点失礼,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失礼地对待,她只想知道奥格怎么了?是否平安无事?
男人又来到她跟前“我从来就不相信那些家族传说,我只知道一件事,奥格非常优秀,他是注定要成为统治者的人,否则凯瑟琳不会这么防备他。”
梅玉良总算察觉了不对劲,她不害怕,只感觉事情十分诡异,而且可能有着意想不到的严重性。
“凯他忠于皇室,因为这对大陆、对全天下最正确也是最仁慈的道路。”她相信她的丈夫对权力并无野心。
“什么是正确呢?”男人嘲讽一笑“奥格绝对比凯瑟琳那婊子优秀,否则她不会那么惧怕雷昂家,甚至不惜使出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让前任公爵的船在海外遇难——那婊子可不懂什么叫做仁慈。”
梅玉良心里震惊,却没有表现出来“凯说那是意外。”
“他当然这么说,你是如此平庸,无法帮助他,理解他,更不可原谅的是你还是个杂种!你只会阻碍他!”男人的眼神更冷酷,梅玉良几乎要在他的逼近下怯懦地退后了,但她没有。
她不想惹恼这群人,只能尽量以不亢不卑的态度道:“我会尽力做好妻子的本分,至于我的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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