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正伏在案上笑得花枝烂颤,她膝下围了两个孩子,看着她不明所以地笑旁边一个老仆妇陪笑粮长夫人坐在案几的另一边,看到她来了,便招手让她过来。
张昭华上去给粮长夫人问了安,又对这个妇人行了个礼,瞥见这妇人穿着绸子衣裳,却依旧显得身材臃肿,心下顿悟。
这妇人乃是粮长的小儿媳妇,就是张赓的婆娘,据说娘家也是乡绅大户,但因居住在永城县城里,自诩城里人,便要与乡下人标榜不同。
且看她穿着绸子袄裙,这衣服轻薄,不应显得鼓囊囊地,无非是她里头还着了棉里衣,才撑起来这也是国朝规定,在这个时候,男女衣服不得用金绣锦绮丝绫罗,止用绸绢素纱,首饰、钏镯不得用金玉珠翠,止用银,而民间妇人礼服只能用紫,不得金绣,袍衫止紫、绿、桃红及诸浅淡颜色、不许用大红、鸦青、黄色。
所以这张岳氏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袄裙,头上戴了一根指头粗的银簪,耳上也明晃晃缀了两颗银耳环,坐在炕沿上手里却总是扯住裙子的一角,能看出来就是嫌炕沿有一圈没盖住的漆黑的边缘,怕要弄脏了她的衣裳。
“哟,阿华长这么大了,”张岳氏抬眼瞅了瞅她,道:“瞧我这记性,阿华比我们家端哥儿大几岁来着,怕是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吧!”
张昭华从粮长夫人的胸口抬起头来,她看到粮长夫人的眼睛里确确实实闪过一丝怒气,但是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张昭华心里暗叹一声。
粮长夫人大家出身,性格和顺也自持身份,不和儿媳计较,面团一般的性子倒是被张岳氏摸了个门清,平时说话肆无忌惮,明里暗里总要带那么一点余音。
她刚进来的时候听到的那个父子三人看咸鱼就饭的那个笑话,一听就知道是另有所指。三人看而不吃,不过是说粮长不许两个儿子参加科举罢了哥哥多看了一眼,无非是意指粮长大儿子另辟蹊径去了国子监谋生路,最后一句“咸死他”,倒是张岳氏的点睛之笔了,是在讽刺大伯哥,也在讽刺粮长,明显是一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态。
这儿媳妇当得好是逍遥自在!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张昭华就是看不惯,也没有道理掺和进来
还没等她暗下决心,却又听得张岳氏掩嘴一笑,道:“我这里还有个笑话,讲出来更是有趣。”
说着她自顾自道:“说是有一户人家,刚生下来一个儿子,就有媒人上门做媒了,一问,是给一个两岁的女孩说的。这个人一听大怒道:我的儿子一岁,他的女儿两岁如果我的儿子十岁了,那他的女儿不就二十岁了嘛!怎么能如此许配!”
张昭华低头瞅了瞅,早在她一进屋就羞涩地望着她的端哥儿看到她的目光,顿时脖子一缩,躲在老仆妇的身后去了。
这个端哥儿是张赓和岳氏的独生子,而且来得晚,今年年方五岁,被夫妻二人当做眼珠子疼爱。
自从粮长收了张昭华在家里教习,岳氏总是猜疑,觉得粮长要把她配给端哥儿做媳妇,所以从小养着这个时代特别是农村地方,有很多这样的童养媳,张岳氏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她讲的这个笑话里,女孩儿比男孩儿大一岁,而张昭华比端哥儿就大那么一岁。影射的是谁,张昭华自然心知肚明。
张昭华看着默不作声的粮长夫人和喋喋不休的张岳氏,心下郁闷起来,这一对婆媳反差太大,张岳氏怎么就没学到一星半点她婆婆的脾性呢?
她现在也顿悟了一些道理,她对端哥儿无意,自然看张岳氏嘴脸可恶但是今后她也要嫁人,说不定嫁去的那家,婆婆和张岳氏有的一比或更加难搞,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先不管那么远啦张昭华鼓起腮帮子,要先把张岳氏的嚣张气焰打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