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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十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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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青边行边说,心中飞快忖道:“这多出来的一具怪尸一定是生前和清净子老前辈作殊死斗的,否则这石缝中绝不会这许多打斗的痕迹。”

    越想越对,来到那群尸身之前,-一于以仔细观察,果然不出所料,最靠左面的一具尸身并非作道家打扮。

    君青的原意本是要证实自己心中所推测的,这时一见,果然不错,倒没也有特别欢喜之感,但他到底仍是孩子心理,忍不住仔细对那死尸看了一眼。

    但见黑黝黝的,看不十分真切。

    蓦然,他似乎瞥见那死尸的胸口上端端正正的挂着一个盒子,年代远久,这盒儿静静的垂在胸前,看模样到是十分沉重。

    君青并不贪心去取那盒子,他心中明明知道那盒儿中必非凡物,否则这怪尸在死后决不会把它吊系在胸前!

    但他自小受古圣贤的蒸陶,拘正以守君子之道,虽然好奇之心甚为浓厚,仍不肯动手去查看一下别人的东西。

    话虽是这样说,但当他瞥见坐在这怪尸右首约摸五六丈的另一座死尸时,却奇异的咦了一声。

    原来那坐在右首的乃是一个身着道装之士,君青心知乃一是青城派的某一位长辈的法体了,看看却见那僵坐在地的青城先辈身披的道袍似乎残缺不全,丝丝缕缕。

    本来山中阴湿,不通空气,年代又久,道士身上的道装有所损坏也是有的,但君青此时身怀上乘内功,目力甚佳。一瞥之下,断定那丝丝缕缕乃是被什么利器划破。

    君青恍然而悟,忖道:“这必就是清净子老前辈了,瞧这一切迹象可以断定这清净子临终前似和这怪尸拼斗了一番——”

    他推究的一点也不错,这玄门一代高人的确和这石室多出的一人有过一段复杂的恩怨。

    君青前后贯通,由各种迹象上,确知自己推测不差,不由心中有点高兴,对许氏道:“妈,原来这清净子生前也结有仇家——”

    许氏早巳未到他的身边,闻言点头,轻声道:“君儿,你瞧,那道上似乎在临终时在地上刻划缕缕——”

    君青顺着妈妈的手看去,果然见那清净子右手伸下坐蒲,在地上作刻划之状。

    忍不住走过去一看,石室中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于是伸手在地上一摸,顺着那刻划下的印痕摸下去,摸了半刻,却是一共刻着十一个字:“错不在你,此乃天意,那盒儿”

    君青一怔,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思,却知必是没有刻完便自去世。

    君青喃喃念着这十一个字,想参悟其中之意,蓦然他想到话中的那盒儿多半是指那吊系在怪尸胸前的那盒子,心中不由一阵迷惘,忖道:“看这清净子面上的表情,似是有什么事始终不能释然于怀,难道其中关键便在这盒儿上——”

    想到这里,不由反身一望那盒儿,突然那盒儿拍的一声,自那怪尸的胸前平空掉了下来。

    君青一怔,上前拾起那盒子,一瞥敢情是那绑系盒子的索儿年久月深,早已腐败,适才君青两次疾奔,衣袂上所生出的风和脚步的振动,虽然只有极其些微的一点,却令那索儿吃不住力,盒子因而跌下。

    低头一瞧那盒子,入手沉重,乃是由纯铁所制,盒面上光光的,四角上却隐隐有些许黑斑。

    君青沉吟一会,摸出打火石,找些枯叶枯草之类“拍”的打着,小心用身子闭着光,不让山缝外的强人瞧见,把盒儿触近火旁一瞧,但见那盒四角上的黑斑,火光下看得分明,却是隐隐泛起紫黑之色,君青倒抽一口凉气,双手一颤,口中低呼道:“血!”

    “拍”一声。

    盒儿坠在地上,压灭了小得可怜的火光!

    君青呆了一会,许氏惊问道:“怎么啦,什么血?”

    君青懊恼的摇摇头,低声道:“妈!你瞧我怎么这等没用,胆子怎生这等小法?大哥他们个个身具伏虎降龙身法,豪气干云,我怎地连这一点陈古血迹瞧见了也是一阵子心惊?”

    许氏怜悯的把孩子搂在怀中,柔声道:“君儿,你本性善良,这并没有什么可悲的哩!”

    君青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半晌才道:“妈,横竖咱们困在这里没有事做,不如不如追察一下这清净子老前辈和这怪尸其中的蹊跷——”

    他心中仍以追查他人的阴私乃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又因好奇心太浓,忍不住说将出来,仍觉甚是扭怩。

    许氏怎不知他的心意,柔声道:“人家把这盒儿当胸而挂,目的多半就是有什么遗言想留给后人,否则决不会当胸而悬,况且清净子前辈也刻著有关这盒儿的话么,看看到也不妨!”

    君青心中甚觉有理,不好意思的一笑,拾起那盒儿,重新燃着火堆,细细寻找那启盒之法。

    启盒之法到并不甚难,随手用力一拔“呀”的一声,盒儿已自开启,火光下看得分明,盒内端放着一本厚厚方方的小书。

    书皮上已是灰尘堆积,想是年代久远,小盒儿虽是紧闭着,但灰尘仍不免进入。

    拂去尘土,但见封面端端写着“定阳真经”四个大字。

    君青瞧都不瞧,随手把它放回盒内,却见盒底仍有一束厚厚的布帛之类。

    探出一看,却是由衣袍上撕下来的一块衣襟。

    展开来,对着灯光,但见其上密密麻麻写了小字,到象是一篇文章似的,君青生性嗜文如狂,忍不住细细读下去,只见那书在布帛的小字似也是由血所写,君青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虽仍有些发毛,但仍继续读下去。

    这一篇文章也似的东西相当长,君青虽是饱学之士,一目十行,但仍看了足足有一盏茶时分才读完它。

    一旁许氏也跟着看看,看完后两母子不由相对骇然!虽然他们早已料这清净子和这多出一个非道家装束的怪客之间必有极大关连,却料不到其中曲折竟是如此。

    原来那布帛乃是这怪尸生前所留,说明他和青城最后一代掌门清净子的恩怨,其中到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其中经过,笔者且在此插述一笔:

    原来这怪尸的名字叫作松陵老人,这松陵老人本非他之姓,但他因这万儿太为响亮,武林上的人都直称他松陵而不名,此乃他幽隐于松陵山之故。

    这松陵老人成名甚早,岳君青平日也偶而听见爸爸提起,他成名时离此将近七十年。

    当日浩浩江湖上武术一事,蒸蒸日上,武林中也甚平安无事,这乃由于大江南北绿林的总寨主沈三燕突然退隐之故。

    沈三燕乃是一个绝顶魔头,他没有退隐之前,武林上一片混乱,由于他下手太辣,是以大家谈“沈”变色,终于这个激怒了成名已久的松陵老人,他那时约摸五十多岁,双手孤剑上“猛虎寨”连挑沈三燕一十七道关卡,且打败这名头盖世的绿林强人,迫使他从此洗手,于是江湖上立刻平静了下来,而松陵老人的名头更是响亮起来。

    但是这个平安的局势还没有继续五六年,不久江湖上又出现一号人物,蒙面施剑,横行武林。

    这蒙面剑士甚是怪异,瞧他处事能力,十足是一个刚刚出道的小伙子,但功夫却老练得很,半月之间,足迹踏遍大江南北,遍找名手比试,也许是他功夫确实无敌,半月之间,连败二十三位各门各派的内外家好手,重此崛起武林。

    蒙面剑士越来越无法无天,行为比之昔年的沈三燕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怪人却有一点可取之处,乃是决不犯“淫”戒。

    武林中尤其是走镖的人,都恨透了这个蒙面客,他们无论押大小银票,无不被怪客所劫,而且这怪客所向披靡,是以有好些镖局因此关了门。

    大家多么希望松陵老人再来一次剑挑蒙面客,但松陵老人早已幽隐松陵山,大江南北竟受这蒙面客的控制。

    有一次,蒙面客在劫了一个江南镖局的镖车后,失手杀了走镖的赵老镖师一家人,这原本也是由于赵老镖师临死不屈的性子惹动了蒙面客的真火,不过蒙面客的手段也实是过辣。

    这赵老镖师一家人被杀后,只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赵合在车中没有溅血,但当蒙面客搜取银子时发现了此子,心一横,索性来个斩草除根,正准备一剑刺下,猛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的道:“心儿!你敢”

    那蒙面客才听入耳,全身有若电袭,一震之下,疾忙反身一瞧,只见一个年约六旬的老道士伯风道骨的站在官道侧分土堆上。

    蒙面客一瞧之下,全身冰冷,暗道:“完了,完了!”

    那老道土原来乃是青城派的第一高手清净子,青城派代代单传,清净子十年前收了一个徒儿李一心,用心调教,把青城的工夫悉数以授,却见那李一心始终不能有坚诚的向道心,于是先不让他入道观,却放他行道五年,磨练磨练自己。

    李一心果然不能诚心向道,一入江湖,定心不够,立刻坠落,以他的天资十年苦练,青诚心法又是天下独门奇学,是以立刻声名崛起,越法为非作歹。

    但他终究是名门之后,始终不犯“淫”戒,可是手段太过毒辣,清净子青城山上也风闻江湖传诵一个蒙面怪客的事迹,但决不会疑心是李一心,但老道土本着济世救民之旨,破关下山。

    老道土一下山,立刻跟上了蒙面客的踪迹,从种种迹象上都断定乃是心血弟子李一心,老道士这一灰心,可到了极点。

    以他的本意,是立刻打死蒙面客李一心,但青城一派乃是单传,他打死李一心,可不能再收第二个徒弟,青城一派从此而断,是以他仍迟迟不肯下手。

    一路观察,直到这日见李一心一连剑诛人家一家五口,仍想赶尽杀绝手段之狠,惨无人道,不由无名真火上冲,下狠心要废掉这小子,是以立刻现身而呼唤。

    李一心见师父面寒如水,双眼微瞠,杀气凛然,心中一阵狂跳,心知今日乃是命丧之期,忖道:“师父定是把我一切恶迹悉数查去,我我今日是死定了,说不得,仗剑一拼,万幸有望能够逃去——”

    清净子微喧一声“无量佛”冷叱道:“孽障,还不与我自行了断——”

    李一心蓦然一阵冲动,血气上涌,真个是“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长剑一挥,一式“青气冲天”紧接着“乾坤倒转”呼、呼、虚刺过去。

    清净子何等目力,已知李一心虽是恶性重大,但这两剑虽是凌厉已极,但却仍不敢真个刺向授业恩师,心中不由一叹,忖道:“若非今日见他手法如此之辣,就瞧他这两剑便可知他天性尚未尽泯哩——”

    清净子把心一狠,大袖一挥,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上、下一连劈出十掌,掌掌隐带风雷之声,竟都夹带有青城“凝元功”的内家最深工夫。

    李一心再胆大也不敢还手,先前数掌勉力避去,但清净子一掌猛似一掌,迫不得巳,横剑一破,那知老道士掌力阻阴阳,互济之下,大得出奇,力道又有迥旋之力,但闻“拍”的一声,一柄百练铜剑尽被震断,饶他横霸大江南北,但比这玄门道长还差得太远。

    紧接着但闻呼呼两声,清净子两掌一齐拍在李一心的当胸,闷哼一声,命丧当场。

    清净子蓦然仰天疾呼,心中伤痛已极,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委实太为感慨,是以老道士虽为玄门得道全真,但仍悲怡不已。

    好半天,清净子才抱起那劫后唯一生还的幼儿起合,扬长而去。

    从此江湖上再没有蒙面客出现的事情发生了。也没有知道这是为什么?

    _浩浩江湖有若一湖静冰,投下去的石子激起的水花慢慢的又归于平静。

    但是,赵老镖师的灭门死讯传了出去,幼儿赵合尸骸并不在当地,大家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令人不可思异的是:那一箱箱置放在镇车下的银鞘却原封未动的停放在当地,怎么那蒙面客不取去,这也是大家所迷惑的一点。不过从这一点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出,那蒙面客必是遇着了什么高手锻羽而归。

    渐渐地,消息传开,也许是老天的安排,无巧不巧,传入了那幽隐已久的松陵老人耳中,须知这赵老镖师乃是松陵老人的一个表亲,和松陵老人私下交往甚笃,他这一被人全家剑诛,松陵老人一闻之下,悲愤不可揭抑。立刻重入江湖,他功力盖世,立刻察出许多蛛丝马迹,由此推断这蒙面客的武技是出于青城一派。

    他这推断一丝也不错,本来李一心当时也绝不轻易露出青城工夫,但无意之间,总是免不了动用本门心法,功夫阅历不够的倒也罢了,但这松陵老人何等人物,立刻探明原委,只剑上青城。

    但青城山中,空寂无人,斯时清净子老道长在大义灭亲后,心灰意懒,又想到自己收徒不慎,自此青城一派由他而绝,心灰之余,遁入深山,决心自裁以为谢罪。

    当下立刻将上十二代的祖先骸骨运往深山,他日夜寻找着这一个隐密的所在,于是把先人骨骸-一恭身运至山缝石窟,自己也面壁以待终年。

    这时正值松陵老人上青城之际,自然是空山不见人,废然而归的了。

    清净子一心向道,他本是得道全真,这一面壁静思,更是大澈大悟,自心明了自己既将返归道山,得道升天,于是立下青城法体证道的石室名牌,也自静坐等候证道。

    松陵老人四处寻青城门人不得,心中激愤万分,越发认为是青城派门人所为,畏罪不敢出门,郁郁之下,遍游名山大川,这日无巧不巧走上青城法体证道所在山上,劫数使然,他也无意间发现有一道山缝,曲曲折折通出去,好奇之念一起,步入山缝。

    行得数百步,一块石碑当门而立,端端勒着:

    “青城门下法体证道之室

    “十三代弟子清净子恭立”

    这一行字入目心惊,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未全不费工夫,松陵老人何等功力,一眼即知石宝尚有未终之人。

    心中念头一闪,洪声道:“是那位青城道长在内,老朽松陵拜会——”

    此时,清净子全神贯注,即将证道,心如止水,静坐如石,耳中虽听著有外人闯入发话,得知竟是名震天下的松陵老人,心中虽是惊诧万分,口中却一点也不能说出来。

    松陵老人怎知其中关键,越发误会,冷然哼了一声。大踏步便往里室闯去。

    清净子心焦万分,情知此时重要无比,只要一有外人相抗,心魔立生,而至万劫不复之地,是以口中虽不能言,目光中却是一片心急如焚之色。

    松陵老人越行越近,清净子闷哼一声,他可不明松陵老人是何居心,这时乃是生死关头,也管不了纷多,伸手一阵模抓,指力到处,山石纷纷下落,呼的一振,百十颗山石碎片激射而出,封住石室门口,同时也自长吸一口真气,护着心脉。

    松陵老人越发以为自己所料不差,长笑道:“杀人偿命——”

    他话未说完,呼的一声,那一阵石头雨已到。

    他是何等经验,一闻那破空之声,便知对方这一掷的手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远甚,每一粒小石竞隐挟风雷之声。疾忙停下话头,吸一口气,运掌一挥。

    “呼”一声,接着便是石子飞坠之声。

    清净子不待他缓过手来,一抓一挥,又自发出一蓬砂雨。

    松陵老人方才轻敌吃了一个措手不及,此时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双掌交相而击,一扫之下,右足乘隙踏前一步,已进入石室。

    清净子仗以雄厚的内力护住心脉,不使外魔内侵,同时手上又得全力发石阻敌,虽然他功夫高强,但口中却始终不能分神说话。

    呼呼!掌力突击和石雨纷飞之声大作,锐利的尖声都是碎石被松陵老人扫开击在四壁上的声音。

    别瞧这小小的一块石子,以清净子此等内家一等高手甩力掷出,打中了乃是穿胸破腹之祸。

    松陵老人究竟功夫不凡,一边发掌扫开石子,一面双足不断游动,已侵入石室中央。

    清净子何尝不知,心中暗急,一抓之下,想再抓一些石子发出,却是抓了一个空。

    敢情他急忙之中不暇分神注意,他每一抓都用了大力金刚内力,是以石子能翻飞而起,方才一连十余抓,却将身旁地面抓出了两个半尺深浅的坑,一不注意,抓了一个空。

    方才怔得一怔,松陵老人身形有若鬼魅,呼的已掠至老道士身前三尺左右!

    清净子心急如焚,他知道莫要说是松陵老人乃是尽世第一高手,就是一个不懂武术的幼童在此时侵到他身旁一触之下,立刻会命丧当场。

    是以绝不能让松陵老人走至近身。

    心一横,咬牙一探臂,拾起横放在身后的青城千古镇山之宝——“西方至刚降魔杵”一挥之下,但觉黝黝黑色光华大作,呼的打了下去。

    这一杖力道伯有千斤之重,降魔杵本就十分沉重,这一下竟“嘶”的发出尖锐的一声,风雷啸声大作,处处显示这一样打下的力重如山。

    松陵老人吃了一惊,慌忙一沉双肩,双掌一翻之下,向上硬是一挺“托”一声,这一杵千斤之力竟被他双手用盖世功力化去,而把持在手中。

    清净子料不到他竟如此托大,咬咬牙,右臂一沉,雄浑的内力疾涌而去。

    松陵老人方才全力一接之下,内力正值交替之际,冷不防对方出手如此迅捷,吭了半声,吃不住如此重力,整个身子都被压得蹲了下去。

    清净子情知对方功力盖世,自己就是全盛时期伯都不是敌手,虽不知他来相扰是何用心,但苦于开口不得,只好闷声加力下压。

    松陵老人长吸一口真气,双臂一挺,呼的一声,称霸江湖的独门“卿云内力”发出,果是无坚不摧,降魔杵斗然被他托得抬起半尺。

    忽然,他觉得手中降魔件一颤,立刻对方内力有若天崩地裂般反震而来,不由一顿,又被压下去半尺左右。

    心中不由暗暗赞道:“久闻青城‘凝元内功’玄门一绝,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思索间,手上可不敢丝毫放松,于是这两个盖世奇人。一俗一道竟在这黑暗不见天日的石室中拼起内力来。

    清净子吃亏的是在始终要腾出一部份内力守护心脉,不若松陵老人可以全力以赴,是以一个时辰后,便渐渐不敌。

    起初松陵老人还没有发觉这一点,渐渐他从清净子打坐的样式和内力的进退之际发现出来,心中一惊,暗暗忖道:“我松陵老人何等人物,岂可在人家天心如一,无我之境,乘危而入——”

    思索间,便自想收掌后退。

    但以他此等功力,自然觉得出对方内力虽不能纯正发出,但和自己相差甚是有限,自己万万不能收回内力,否则只伯立刻会命丧当场,是以也只好苦苦支持。

    虽然他明知对方的苦衷,但仍不得不继续鏖战拼斗下去,心中甚感不安,于是放弃攻击,内力悉数只守不攻,这样清净子的危境才算好了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的内家真气巳损失过半,但仍不放手,至死一搏,等待那最后的时刻到临。

    清净子心中明白,只怕今日生望太小,劫数使然,心中一声长叹,闷哼一声,对于松陵老人这一古怪的行动甚感不能释然,心一横,那唯一守护心脉的内力也悉数而发。

    呼一声,内力徒增,松陵老人岂不明白,心中一阵惨然,心头只觉一震,赶忙出力相抗。

    “喀”一声,降魔宝杵忽然齐中而折,两人都因内力孤注一掷,收不住手,身子都是一冲,清净子更是心魔外侵,一连吐了三四口鲜血。

    那西方玄门降魔杵乃是天下至刚之物,但仍吃不住两个盖代大侠的全力拗折,这乃是由于清净子的玄门“凝元功”乃是至柔力道,而松陵老人的“卿云气功”却是至刚的内力造诣。这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并相济助之下,力道却大得出奇,玄铁宝杵到底不愧为至刚之物,仍能生生抵住。

    但一直到最后两人内力都一齐衰微,却又猛然全力一压,这一松一紧,有若常日用击索悬勒,一松一绞之下。力道最是重大,是以宝杵再也吃不住力,齐腰而断。

    可惜这玄门至宝,终就硬生生的毁在两人手中,从这一方面也能看得出来这一道一俗的内力造诣了。

    清净子心魔外侵,狂喷两口鲜血,勉强提一口真气,冷冷对那松陵老人道:“素闻松陵老人大名满天下,哼!哼!今日一见——”

    松陵老人何尝不是血气翻腾,气喘如牛,但闻言忍不住想答道:“怎么了——”

    清净子嘴唇一偏,强忍住一口即将喷出的鲜血,冷然道:“今日一见,却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敢请他对这一点,最是不能释然于怀。

    松陵老人一怔,忖道:“他这话倒也不错——”

    于是呐呐说道:“老朽虽然当时一时不察,道长正值天神合一之际,这一点老朽至此仍觉万分不安,不过——

    清净子在他发言之际,略略试着调息一下,却觉真气上逆,心中一荡。长叹一声忖道:“唉,瞧你这模样,我今日要入万劫不复之地。”

    松陵老人说到这里,搭微一顿,又道:“不过,青城派对于老朽所施的手段,却未免太过毒辣一点!”

    清净子心魔外侵,性子甚是暴燥,怒道:“你别胡说,咱们——”

    松陵老人冷然一笑,平静了太急的喘息,插口说道:“明人不作暗中事,赵兴安赵老镖头——”

    他这一提到赵兴安表弟,心中不由联想到赵表弟一家数口血流满地的惨状!怒火猛然上升,说话也有点激动起来。

    清净子陟然听到他提到赵老镖头,心中也是一怔,蓦声道:“啊,赵老镖头,他——他是施主什么人?”

    “松陵老人冷然一嘿道:“他是我表弟!”

    清净子一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来,说道:“那很好!不过赵施主在个把月前命丧江北,贫道是亲眼目睹的!这个——”

    松陵老人斗然怒哼道:“那当然了,感谢道长相告,老朽早已知晓。嘿嘿,老朽不但知道他老弟命丧江北,而且也探知陪同他一齐死的,尚有他一家老少数口,嘿,老朽不才,倒也查明是谁所为,今日踏破铁鞋,总算找上青城贵派了——”

    清净子一怔,说道:“什么——”

    心中却恍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会事,仰天长叹,喃喃自语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清净子啊,你择徒不慎,青城派由你而绝,难道果真是上天有意促使你万劫不复,以谢滔天大恶么?”

    松陵老人一旁冷眼见清净子面上表情复杂,越以为自己所念不差,是以嘴带冷笑,静坐一边。

    清净子心中百感交杂,忖道:“原来乃是如此,今日贫道虽是必死,但错本在己,不可怀恨欺瞒他,让我让我告诉他吧”

    这得通全真虽然身陷死境,但内心仍是一片澄然,他明知告诉松陵老人其中原委,便是大大示弱,但本着玄门宗旨,仍决心如此作,就凭这一点,便可知道这道人巳证玄门大道了!

    心念既定,仰首一瞧,但见松陵老人,面色漠然的对着自己冷然而笑,一怔之下,不由微怒道:“老施主把贫道看成什么人了!好在贫道尚知其中原委,否则今日施主可是大大造孽了哩!”

    松陵老人冷然一哼,方想开口反驳,蓦然瞥见清净子面色凝然,不由收下口来。

    清净子对这些如不闻不见,冷冷把一切经过说了出来,一说到他大义灭亲时,声调已自微弱,但又值这时说得甚是冲动,是以断断续续,喘气连连。

    松陵老人越听越惊,直到听到清净于说到抱那赵家仅余的赵合飘然而去时)不由心中惭愧亿万,泪流满面,说道:

    “道长大义灭亲,天神共尊,可恨老朽今日恩将仇报,唉!唉!当老朽进来时,道长为什么不说明哩?”

    清净子此时已是真力全散,摇摇头苦笑,却发不出一声,只用手指指自己当胸。

    松陵老人恍然大悟,道:“原来道长方才正值运功要紧之处,有口难言——”

    清净子微微点点头,松陵老人忖道:“松陵啊!人家道长千里迢迢,大义灭亲,又帮你照顾表弟之后,你——你竟狼心狗贼,恩将仇报,而且人家在你入洞一时便要入境,你——你竟恬不知耻,仍然全力反对,今日道人只要一死,你也决不能苟活——”

    他思念一定,满脸痛苦之色,反而变成坚决之状,清净子何等经验,巳洞悉他心中所思,摇摇头,伸手在蒲团前一阵子刻镂,好一会才停下手来。

    松陵老人一惊,上前一瞧,却见刻的是:“错不在你,此乃天意,那盒儿”

    松陵老人暗中一叹,不能回言。

    抬头一看,却见清净子双目凝然“那盒儿”下面的字还没有刻下去便自死去。

    松陵老人心头一震,长叹一声,默祷道:“清净子道长,今日老朽一念之差,阴阳差错,道长之死,皆由老朽所致,道长安息吧——”

    默默祷毕,仰天一呼,但觉周身无力,想是方才和清净子拚斗时费力太多所致。

    山洞中,石室里,森森然,松陵老人静静坐在一旁,思潮起伏,暗暗忖道:“我年近古稀,独影只身,无友无亲,不,亲戚虽是有的,但也已命丧江北,亲人后代,又承清净道长千里迢迢照顾他,虽然道长至终未及说出幼儿赵合现今所在,但必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我还有什么挂虑?

    思索间,猛一抬头,蓦地他瞥见石室四周陈列着的一尊尊青城先辈,个个栩栩欲生,道貌岸然,不禁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敬意,忖道:“古人道,一心向佛,百缘俱了,一点也不错——”

    他象是猛然领悟了这出家人入门的最浅道理,但对他来说,却不啻是当头棒喝,迷津引渡!

    六十多个年头了,松陵老人虽然问心无愧于天,但却只有这一刻,他的心中是一片清凉与平静。

    他至死也不能遗忘这自己一手造成的滔天大错,是以他虽然决心一死,但仍不能释然于怀。

    他聊胜于无的用血修了一封血书在衣袂上,并同自己一生赖依成名的“定阳真经”放入一个铁盒中,挂在自己胸前,目的乃是想要给一个后世的人巧入山室发现此盒,对于松陵老人失手之事清清楚楚的明了,而这本宝书也一并赠送给他,也好让早已长眠地下的自己,心灵上的负担,能够减少一些!虽然他知道有人再发现这石缝的希望是玄之又玄的事,但这是一种对于内心上唯一措施。

    于是,他永久坐在石室中,永久——

    于是,他,他的躯体,以及他圣洁的灵魂永远伴着青城一十三代的法体并同证道!虽然,他不是玄门中人,但任何人也可以清楚知道玄门中的人也未必能有他如此的气度和胸襟!

    劈拍!劈拍!

    枯枝堆跳发出的火光逐渐暗淡了,呼一声,吐出最后一朵火苗,重归于黑暗。

    君青怔怔的持着那一方血书,心中的感觉分不出是惆怅抑或感慨。身后许氏也是一声长叹,对于这一个感人的故事,母子两人的感情都到达了顶点。

    “唉”!

    君青微微吁一口气,放下血布,回头道:“妈!这松陵老人的一番用心可真是世界少有,人难寻哩?”

    许氏沉重的点点头,不发一声。

    石室中,森森然。

    沉默一片,母子两人相对而立,身前静坐的是松陵老人,也许是上天的意旨,能够在他死后三四十年后有人误打误撞进入石室,使他内心上始终不能放下的负担完全付之一驱,但,也许也是君青的命运,这只不过是一个不平凡的开端罢了。

    “妈”!君青又叫了一声。

    “嗯!”许氏应道,她已猜出爱子要想说什么话了,微一沉吟,答道:“哦!君儿,你是否想到怎样处理这定阳真经?”

    君青吃了一惊,用力点了点头。

    许氏和蔼一笑,说道:“人家松陵老人说得清清楚楚,谁先发现这个秘密,并同这本什么‘真经’也赠送给他!君儿,你就好好保管下来吧——”

    君青应了一声,又道:“妈!这什么真经想是一本武术密笈,我要了没有什么用处——”

    许氏又是一笑道:“给你大哥吧,他们嗜武若狂——”

    君青想是找着什么适当的方法处理这本书,高兴地欢声道:“对啦!对啦!妈,你真聪明,这松陵老人号称天下第一手,内力比清净子老前辈还要高强,爸爸平日常道清净子乃是近百年来玄门第一把高手,由此可以推度这松陵老人的功夫了!”

    许氏微笑一下,点点头,诧异的望着君青。

    君青也似乎察觉自己怎么今日对武术这道竟能分析得入情入理,不由自己也是一怔,呐呐道:“是以——是以这本真经乃是松陵老人赖以成名的奇书,必然——必然是很有价值了!”

    “眯”许氏怀中的小花蓦然叫了一声,似乎表示对君青这种异乎寻常,对武学一道侃侃而谈态度感到既惊诧又敬佩的意思。

    许氏微笑颔首,君青反倒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沉吟片刻,君青蓦然想起一事,忖道:“方才我之所以注意到那盒儿,乃是由于清净子老前辈临终前所刻的那一行字。‘错不在你,此乃天意,那合儿’而引起注意的,照那松陵老人所说,‘那合儿’乃是指赵合而言,合与盒字相通,是以我才误以为如此,这倒是太巧了,阴阳差错,难道这真是天意?”

    他果想半天,回首一瞧妈妈,想是倦了,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于是君青也静静坐在一边。但他却感到一种异样的心烦,杂乱的思维不断地在他脑中编织出一张张密麻的网,才一合眼,各色各样不同的印象出现在眼前,他不由自主的一顿足。

    蓦然“叮”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子嘹亮的兵刃交击声,清楚地从山缝中传来。

    “当”“当”瞧这模样,石室外的战斗十分激烈哩。

    君青心中一沉,许氏也自惊了过来,母子两人相对骇然。

    “当”“嘶”劲风之声仍隐隐传来。

    看来石室外,隔着这道长长的山甬道,不止两三个人在作单打独斗,分明是群殴之状。

    君青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妈妈,如果他们一直不走,我们就一直被困在这儿吗?”

    许氏道:“有什么办法啊。”

    君青道:“我们和那什么天豹帮素不相识,他干么要杀我啊?”

    许氏奇道:“他几时说要杀你来着?”

    君青道:“妈妈你不知道,他说要‘取我头上之物一观’,就是要我性命的意思呀。”

    许氏一震,前南道:“难道难道是你颈上的”

    君青下意识地一摸颈项,触手之处,圆润生温,正是那串珠儿,他大声道:“你是说这珠儿?”

    许氏点头不语,皱眉似乎苦思什么事情。

    洞外隐约传来人声,君青仔细一听,只听得一人道:“姓岳的小子九成是躲在这山缝之中,姓白的,咱们没谈拢之前,你休想使奸溜进去。”

    另一个声音道:“你老兄也不用打这个主意——”

    接着“当”一声兵器相接的声音,立刻喊杀拚斗之声大起。

    君青何等聪敏,一听之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两伙强盗在争斗,不知我这珠儿是什么无价之宝,值得他们这般拚杀?”

    洞外打斗声甚是激烈,似乎不是一时一刻所能完的,君青愈来愈觉烦闷,他忽然忖道:“要是大哥在这儿,哼——”

    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用力挥了一下“噗”!他怀中一物跌落地上。

    他弯腰拾了起来,凝目一看,依稀可见正是那本“定阳真经”

    一个从未有过思想从他脑海中闪过-一

    “我何不学几招?”

    但是他立刻替自己否定地想到:“凭我这块料还说学武,真是的。”

    然而这个念头却不断地浮上君青的心田,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拼命地对自己说:“我不学武,我不学武。”

    但是随着外面的激斗声,他的心再也定不下来,最后,他忍不住再从怀中把那本“定阳真经”掏出来。

    他抚摸着那粗糙的书皮,心想:“我只看一看打什么紧。”

    当下从袋中取出火石,在地上摸着一根枯枝,点火燃着,躲到墙角去,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只见骇然一行草书:“天下第一奇书”

    那字写得龙飞凤舞,劲透纸背,从笔墨间依稀可见写字人的狂骄自负。

    君青看得摇了摇头,继续翻到第二页上,只见第二页上划了十二个图形,是一个老人打一路拳的十二个姿势,旁边写着一行字,君青凑近一看,只见是:“南宫十二式”五个字,下面注着一行草书:“只此十二式,暗夹小天星掌力,天下高手能接满一周而不喷血三尺者几希!”

    君青暗道:“好大口气。”但总不住瞧瞧是什么招式这等厉害,只见头一招旁边注着:“血染斗牛”

    君青一看这四字,直觉一阵恶心,一翻而过。

    只觉第三页上,也是画着十二个老人,各种姿势不同。君青凑近一看,只见头一幅画上那老人双掌分推,头上白发根根直竖,正是须眉俱张。

    他暗道:“这个拳法一定极是霸道,不看也罢。”

    他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却见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三个人像,三个像都是衣袖翩翩,潇洒出尘,他心中暗忖道:“这不知是什么拳法,倒像是不坏的。”

    正待仔细瞧瞧,忽然眼前一黑,那枯枝已烧完熄灭。

    许氏道:“君儿,你可是在看那本什么真经?”

    君青答:“是啊,这松陵老人可凶得紧呢。”

    许氏道:“君儿,你猜你大哥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君青怔了怔道:“他们离家也有十多天了,只怕少林开府大会也要完了吧。”

    许氏道:“完了之后,他们回家看得山崩成那个样子,一定要急疯了。”

    君青安慰道:“大哥他们回家一定得经过这山,也许他们看到不对,就会回过来瞧瞧,那我们就得救啦。”

    许氏听他说得极是渺茫,不禁轻叹一声,那只小花猫想是饿了,咪咪叫了两声。

    君青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他下意识地又点做一枝枯木,才如惊醒一般怔了一怔。

    顺手他又翻开那本“定阳真经”

    他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暗暗道了一声:“对,只得这么办。”

    他默默自语:“并不是我喜欢学武,实是今日情况逼我如此,我——只学一套,一定只学一套拳法,以后一定不学。”

    于是他振奋地翻开“定阳真经”翻到最后一页,他暗忖道:“我就学这三招罢。”

    藉着火光,他仔细看那头一个图形,只见那老人垂目收胸,在掌掌心向上,他心中斗然一震,暗道:“这倒和我平日练气修心时差不多,我且试试看。”

    只见他猛提-口真气,凝神贯注全身,左掌向天,右掌学着那画上往外一挥一抖,两股外旋的力道一圈一收,斗然发出轰的一声,石墙上一小块凸出的石笋竟被震得粉碎。

    许氏惊叫道:“君儿怎么回事?”

    君青宛如未闻,他心中随着这一掌挥出,一会儿似乎发现千万个头绪,每个头绪都有精微之理,但是却不知抓住那一头才是。

    只见他如痴如狂,左掌向天不变,右掌一掌一掌不停的挥出,用的全是一样的招式,那气旋相爆之气愈来愈沉,力道却是愈来愈柔和,直到他发出第四十七招,那一爆之声震入心扉,地上却连砂石都没有激动一颗。

    君青只觉那千万端绪渐渐成为浑然一体,那图上画形的一笔一句都令他心悟神达,胸中有说不出的兴奋。

    他知道这一招是领悟成了,于是立刻看那第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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