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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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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清师太眉头双蹙,略作寻思,突然目注马二凭,发话问道:“马师弟,当日在河朔石家庄外,你入庄的时刻,比那黑衣女子慢了多久?”

    马二凭道:“一怔之间,不会太长,最多也不会超过半盏热茶时分”

    玉清师太又道:“那石员外一家七口,以及五名仆妇下人,共是十二条生命,马师弟倘若施展你威震武林的那招‘孤星不孤’的绝学,把他们全部杀死”

    马二凭听至此处,立即加以纠正,面含微笑,插口说道:“‘孤星不孤’一招,旨在克制强敌,或防身免祸而已,故分攻守二用,但无论或攻或守,都不是杀人手段!”

    玉清师太笑道:“我是比方,不是要马师弟当真杀人,总而言之,由你下手,杀死这十二人,需要多少时间?”

    马二凭道:“由于十二尸并非同在一屋,即令完全放弃抵抗,也需顿饭光阴以上,何况石员外一家七口,形似中毒,尸体不太凌乱,有两名仆妇房中,却有极为激烈的打斗迹象,遗尸手中并还执有五行轮、弧形剑等比较少见的外门兵刃”

    玉清师太道:“马师弟内功之厚,已臻绝顶,尤其于静夜之间,定可闻得十数丈外的落叶飘下,你在石家庄外发怔的半盏热茶时分中,曾听得什么打斗声息么?”

    马二凭道:“没有,只听见过一声极为低微的叹息,此外便完全静寂”

    玉清师太笑道:“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我一问,经你一答,大概已可从时间和声息二者之上,替那夜入石家庄的黑衣女子消却嫌疑,明白那一十二条人命的血案,不是她所造的恶孽!”

    马二凭愧然点头道:“小弟答话之际,已体会出师姊的深意,但不知在我入庄察看时,为何竟不见那黑衣女子的踪迹?”

    玉清师太对于分析事理,似有专长,胸有成竹地含笑说道:“关于马师弟此疑,可以有三种解释,而其中一种,又可加以摒除!”

    马二凭递过一瞥惊佩的眼色道:“师姊高明,请加指教!”

    玉清师太伸出左手食指,向马二凭面含微笑,缓缓说道:“第一种解释是,那黑衣女子的功力身法之高,既能令马师弟心惊,则她于喟然一叹后,悄悄走去,使你未曾发觉,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之事!”

    马二凭表示接受这项解释,连连颔首。

    玉清师太又复说道:“一十二条人命悉数被歼,似与江湖恩怨有关,何况石员外仆妇的遗尸手中,还执有五行轮、弧形剑等一般俗手难于使用的外门兵刃;倘若我作一大胆假设,石员外明是河朔间有名的善士,实际上可能仍属江湖人物,最多不过因居积已足,洗手归隐而已!”

    马二凭道:“石家庄的庄院房舍隐含奇门生克的布置,故而师姊之言,已非大胆假设,确定可以成立!”

    玉清师太笑道:“既然成立,则石员外这等人物的庄院之中,多半建有地道或是秘室,甚至于藏有启人觊觎、因而丧生的奇珍异宝,马师弟睹尸惊心、皱眉离去之际,那黑衣女子可能正在地道或秘室中搜寻什么重要物件?”

    马二凭深表佩服道:“可能,可能,绝对可能,师姊的第二种解释是认为我和那黑衣女子彼此错过?”

    玉清师太笑了笑说道:“第三种解释是那黑衣女子既未悄然走去,也未进入什么地道秘室,她在闻得师弟入庄声息后,可能藏于暗处,冷眼注视,一明一暗,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加上她更功力极高,你未必能发现呢?”

    马二凭道:“对,对,这项解释,似乎最有可能”玉清师太摇头道:

    “不,这项看起来最有可能的解释,却应予以摒除,因为那黑衣女子身份特殊,是在河朔间到处寻你,甚至逼得你改用‘孤星俊客’的身份,使‘瘦马书生’马二凭暂隐人间的‘寒心仙子’,她若发现是你之时,定必一扑而出,还会藏在暗处”

    马二凭不等玉清师太说完,便自截断她的话头,接口说道:“她可能认不出我,当时我已用人皮面具易容,变成如今这副形相!”

    玉清师太微微一笑,向马二凭摇了播头,表示异议说道:“马师弟,我记得我问你秦盼盼姑娘是否‘寒心仙子’之时,你曾断然否决,并说‘面容易变,神韵难改’!这八个字儿,对她适用,对你又何独不然?‘情’之一字,感人极深,玉露金风,铭刻肺腑!慢说你变作‘孤星’,就是变作一钩‘冷月’,一片‘寒霜’,但那份‘瘦马书生’的神韵,却绝难完全甩脱,在情人眼中,一看便知你是驴是马!”

    马二凭听得深以为然,并体会出玉清师太言外之意,点头说道:“人在局中,确实灵智不清,不如局外之人来得高明!师姊如此阐释,是否认为那‘寒心仙子’虽入江湖,却不一定堕落魔道,为非作歹,叫我不必挖空心思,去向什么‘玉娘子’、‘摩伽魔女’身上,打听消息?”

    玉清师太笑道:“常言道:‘眼前有佛,何必西天?’秦盼盼姑娘既向你说出那桩‘马肉星心’的故事,足证她与‘寒心仙子’定是手帕至交,师弟又何必再与那些声名污秽的荡妇淫娃接近,致惹侠誉之玷?”

    马二凭抱拳道:“师姊教训得对,如今师姊是否相助小弟再复走趟金鼎峡呢?”

    玉清师太道:“我是闲云野鹤之身,并无任何羁绊,只要师弟有意,便再去一趟商山金鼎峡,查查那前后两位秦盼盼姑娘,在品格气韵上颇有差别之谜,并进而探察一下那位‘寒心仙子’,如今究竟何在?”

    马二凭皱眉道:“金鼎峡当然要去,但我与金冷月既已定约明岁元宵,如今先期而至,岂不有点违背江湖传统?”

    玉清师太微一沉吟道:“我有办法”

    马二凭大喜道:“师姊请加明教!”

    玉清师太把两道充满慈悲智慧的目光,盯在马二凭的脸上问道:“师弟,在我说出这桩主意以前,要先问你一项问题,你必须从实答复。”

    马二凭拱手应道:“在师姊佛驾之前,小弟怎敢有半句不实之言?”

    玉清师太沉声问道:“马师弟,你对咬过你一块肩头血肉的‘寒心仙子’,究竟爱是不爱?”

    马二凭想不到玉清师太竟是这么一问,不由怔了片刻,嗫嚅答道:“我

    我我不是业业已对她挖肉断情”

    玉清师太笑道:“我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理,马师弟当时绝艺未成,力图上进,生恐耽误对方青春,才来了那手情到深时情反断的挖肉酬情之举,但我猜你尽得‘天痴遁客’师伯儒道释三家绝学,以青衫瘦马名震江湖以后,定会悄然回到那无名山无名谷无名溪畔的土地庙前,看看青梅竹马的昔日恋人,是否仍在痴痴等待,望尽黄昏”

    马二凭赧然点头道:“师姊猜得不错,我回去过”

    玉清师太笑道:“玉露金风,山川依旧,斜阳影里,不见伊人!师弟当时的惆怅心情,可想而知,你以为对方已投入他人怀抱,却绝想不到那位姑娘因对你过份痴情,居然也入江湖,并幸遇明师,练成绝艺,变作‘寒心仙子’!”

    马二凭神情沮丧道:“小弟纵然再擅推理,也无法凭空推断出会有这等发展?”

    玉清师太正色沉声道:“故而,我问的是现在,当初你痴痴爱她,后来因‘爱’而勉强‘不爱’,如今,你知晓她也入江湖,变成了‘寒心仙子’,究竟还爱不爱呢?”

    马二凭知晓在这位通情达理的师姊面前,不必矫情,遂微喟答道:“师姊,小弟若对她已无爱意,又何必甘玷清名,去和那‘摩伽魔女’、‘玉娘子’等,打甚交道?”

    玉清师太目中神光电闪,念声“阿弥陀佛”扬眉说道:“好,既然如此,马师弟请还本来”

    马二凭惑然道:“师姊此语何意?是是叫我放弃‘孤星俊客’冯多心的面目,恢复‘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身份?”

    玉清师太点头道:“对,一来,明岁元宵之约,是‘冯多心’与金冷月所订,你以‘马二凭’的身份硬闯金鼎峡,便不算违背武林规矩!”

    马二凭笑道:“师姊想得妙,否则,我若以‘冯多心’的身份期前犯约,真难免被金冷月有所讪笑!”

    玉清师太道:“二来,师弟摘下人皮面具,作上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瘦马书生’马二凭再出江湖之讯,必然传遍四海八荒,那时,你根本不必费事去找‘寒心仙子’,她自会闻声而至,前来找你!”

    马二凭一面聆听玉清师太说话,一面已深以为然的在伸手卸却脸上所戴的人皮面具。

    玉清师太向他全身上下略一注目,面含微笑说道:“马师弟既复本来面目,无须再作乔装,这件青衫满布酒渍风尘,也该换一换了,瘦马书生风神绝世,不必如此落拓,当那位‘寒心仙子’寻来见你之时,也好给她一份旧人如玉的惊喜愉悦!”

    马二凭恭身陪笑道:“是是小弟恭遵师姊教训,到前途市镇上买件新衣,换换行头。”

    玉清师太失笑道:“有关师弟利欲熏心、色欲迷心的流言业已澄清,但对于名欲醉心一节,倒可不必理它,争名,不是坏事,若能索性把金鼎峡元宵之约,改为‘武林第一人’的名号之争,引得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魉纷纷现形,视其恶性重轻,一一诛除劝化,使武林清平上一段时间,岂非莫大功德?”

    马二凭剑眉双轩,俊目中闪射出朗朗神光,连连点头答道:“好,小弟以‘瘦马书生’之名游侠冀北时,因遵先师之嘱,尽量韬光隐晦,通常所展露的,不过是适合书生身份的‘诗魄词魂掌法’,以‘孤星俊客’闯荡时,则收藏儒家绝学,多用玄门‘天星罡气’,如今,敬遵师姊启迪,与群邪作一周旋,不再有任何隐晦,可能连佛门中的‘天龙无相步’和学而未全的‘大罗十三剑’也一并施为,让那群魑魅魍魉看点颜色!师姊是大大行家,若发现小弟所学不纯或火候欠到之处,要不吝指点才是!”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说哪里话来,关于十三式‘大罗慧剑’,我和你一样,只蒙恩师传了十式,由于资质关系,火候定必你深于我,千万不要存甚客套之念,倒是我又想起一事问你,师弟的那柄锈痕斑驳,但钢质颇佳的长剑呢?”

    马二凭摇头笑道:“那等寻常青锋,有何用处?当日去往金鼎峡,不过借它装装门面,早已被我弃之深壑。小弟既习‘天星罡气’,可以折枝代剑!”

    玉清师太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江湖人不妨气概凌霄,但骄傲却应大戒,当世群邪中好手极多,遇上常人,不需用剑,若遇劲敌,则折枝之举,未免太嫌托大!”

    马二凭听至此处,日注玉清师太,扬眉含笑说道:“听师姊之言,莫非想替小弟弄柄前古神物,来荡涤腥膻,扫除魔孽?”

    玉清师太笑道:“前古神物,当世中能有几多?得之者,视如性命,未出世者,又多半在古代帝王将相的陵墓之中,不知从何发掘,要想弄它一柄,谈何容易?”

    语音至此微顿,手中长尾“涤尘玄拂”摆处,突然起了一片清越龙吟!

    原来,玉清师太的“涤尘玄拂”拂柄乃是中空,如今竟从柄中抽出一口小剑。

    这小剑长才盈尺,但光色如银,精芒流动,令人一望而知,不是凡物!

    玉清师太持剑在手,反复看了一看,向马二凭含笑说道:“这柄剑儿虽非前古圣品、但也系用金精钢母,聘请名师铸造,洞金穿石,不算凡物!我自把‘大罗慧剑’化入拂招游侠江湖以来,虽遇过几次劲敌,倒始终侥幸,不曾用过此剑!如今便送给马师弟防身,你不要嫌它尺寸太短才好!”马二凭摇手道:“不是小弟不领师姊厚赐,师姊拂中藏剑,当世罕有人知,正好留来对付扎手劲敌!至于小弟”玉清师太见马二凭不肯接受自己所赠的小剑,正自有点不悦,突然双眉微轩,脸色一变!旷野山风之中,竟从远远的峰脚下,隐隐送来了“卖剑”二字!

    这喊叫“卖剑”之人,语音苍老,但中气甚弱,显然是位上了年纪之人,不是受了内伤,就是人在病中!

    马二凭也看出玉清师太有些不悦,借此机会含笑说道:“师姊请把这柄珍贵的短剑收起来吧,小弟有所需时再向师姊借用,那峰脚下既然有人卖剑,不妨过去看看,或许机缘凑巧,能弄到一柄称手之物,不就太妙了么?”

    玉清师太也知小剑尺寸太短,防身虽极具威力,攻敌可能却有所难于尽量发挥,遂收敛了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面回锋入拂,一面点头说道:“如此山野,有人高呼卖剑,实是奇事,我们去看看也好!”这两位武林奇侠身形晃处,哪消片刻,便到了前面峰脚,看见有位灰衣老人,在一株半抱大树之下倚树而坐。这老人须发苍白,年龄约在七十左右,脸色灰白,神情十分委顿!

    而且,不单两手空空,连肩头腰下也未见有什么剑柄剑鞘。但他一见玉清师太与马二凭飘然而来的绝世身法,以及玉清师太手中所执的“长尾玄拂”

    时,目中已萎的神光陡然迸现异彩!马二凭睹状之下,暗叫一声“不妙”

    因为他虽不像白天朴那样精通青囊妙术,却也颇知医理!他看得出,这灰衣老人似已在死亡边缘,眼中的异样芒彩,正是世俗所谓的回光返照!

    侠士襟怀,与常人毕竟不同,他虽因听了卖剑之声而来,如今却根本不提买剑之事,只目注那灰衣老人问道:“老人家,你是否患有重病?或是受了什么内伤?”

    谁知马二凭空有一片仁慈恻隐的侠心,那灰衣老人却毫不领情,只把双眼一翻,冷然问道:“风萍不识,何必关怀?你们是不是闻我呼声,想来买剑?”

    马二凭修养极好,虽然碰了对方一个钉子,仍自毫不为意,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买剑与否,无关紧要,我看老人家伤病不轻,还是先为你”

    话犹未了,灰衣老人便发出一阵狂笑,神色突转狞厉,轩眉接道:“我与尊驾虽不相识,却久仰那位师太手中‘长尾玄拂’的威名!江湖俗谚说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烟雨庵主’请看,你纵然佛法无边,恐怕也度不了我这一脚业已踏入鬼门关的无缘汉吧?”

    语音才住,突然伸手一揭一挥,所着的灰白长衫飞向半空,衫内情况着实把玉清师太和马二凭看得吓了一跳

    原来这灰衣老人的胸腹部位至少中了十余种暗器,有镖、有刺、有箭、有钉,尤其是几根白虎钉、铁翎箭,俱打在致命要害,入肤甚深,只剩些许尾部留在体外!

    灰衣老人向玉清师太苦笑一声道:“庵主看清了么?这些暗器件件皆喂奇毒,毒性并件件不同”

    马二凭接口叫道:“老人家放心,我身边带有当代第一神医所炼的‘龙涎解毒丹’”

    灰衣老人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看他一眼,摇头叹道:“就算奇毒能解,脏腑间重伤难救,老朽身中‘修罗摧心掌’,心肝将碎,只剩回光返照的一口残余气息,如今眼前仿佛已见拘魂鬼影不住晃动,两位还不把握时间,做桩仁义交易,问问我要卖的是是什么剑?以以及代代价是是多多少钱么?”

    说至此处,他的回光返照似乎已近尾声,有点气竭之感!

    玉清师太江湖经验较丰,已知此人无法再救,遂念了一声佛号,顺其所谓问道:“施主卖什么剑?”

    灰衣老人道:“昔年峨嵋仙侠齐金蝉的炼魔法物‘鸳鸯霹雳双剑’”

    马二凭听得心中一震,接口问道:“代价几何?”

    灰衣老人脸上肌肉一颤,全身仿佛也起了一阵抽搐,勉强提气答道:“代价便宜得很,只消为我杀两个人!”

    马二凭应声道:“说说看,是什么人?恶人当诛,好人不杀。”

    灰衣老人颤声道:“是是‘地狱三魂’中的‘七杀凶魂’秦盼盼和‘血印三煞’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你你们肯肯为我杀,我

    我便告告诉你们剑剑在何处”

    一听这两个名号,马二凭便毫不迟疑地连连颔首道:“好好!”两个“好”字才出,那灰衣老叟伸手在胸前略一抓挠,苦笑接道:“对不起,我我对尊驾素昧平生,想想得到以‘涤尘玄拂’威震江南的‘烟雨庵主’千金一诺”

    玉清师太又念了声“阿弥陀佛”以一种慈悲的目光看着灰衣老叟,点头说道:“施主安心,这两人都是万恶凶邪,无论是否有剑相酬,贫尼与我‘瘦马书生’马二凭师弟一定代你了却心愿!”

    “瘦马书生”马二凭的名号听得这灰衣老人神色一惊,脸上从苍白之中浮现出一片红润!

    他似已无力多言,只向马二凭投过一瞥歉然的目光,口中略嫌含混地喃喃说道:“剑剑在西南约当三十里外的灵官庙,快快去,快”

    “快”字是个张口音,灰衣老人说到第三个“快”字时,五官一挤,似乎心脉已碎,一大口腥臭而带有碎裂脏器的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人也歪倒一旁,寂然不动!

    这现象,显然是他伤毒并发,心脉已断,登了黄泉鬼录!

    马二凭还想上前察看他是否有救,玉清师太却长叹一声,摇手急叫道:

    “马师弟,你别去碰他,这老人沾碰不得,可能全身是毒!”

    马二凭微吃一惊,收回了正探向灰衣老人胸口的一只右掌,目注玉清师太,诧然问道:“师姊说这老人死后还全身是毒,沾不得、碰不得么?”

    玉清师太道:“我虽不识此人,但从他的形相以及言语微带闽腔之上,有点怀疑他便是‘南北双毒’中的‘南毒’!”

    马二凭惊道:“‘南毒’是‘武夷茶痴’陆雨,闻得此人外号不恶,人也长得十分慈祥良善,但心肠之恶和毒技之精,均高出号称‘北毒’的‘铁算婆婆’朱一芝之上,这显然因伤毒并发而死的灰衣老人会会是他么?”

    玉清师太叹道:“善水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善射者,死于箭;善毒者,又何尝不会死于毒呢?马师弟请看,他倚树而坐,连这半抱大树都似丧失生机,开始籁簌落叶”

    她一面说话,一面在别的树上,折根长枝,挑开灰衣老人的衣衫,发现他腰带上竟带了不少特制的扁平茶叶匣儿,匣外并均有“武夷奇香”、“云雾猴茶”、“大红袍”等字样。

    凭失声道:“由福建远赴陕西,身上居然还带有铁制的茶匣,这老儿果然不愧‘茶痴’之号,师姊认为他是‘南毒’陆雨之猜,大概不会错的了!”

    玉清师太皱眉道:“陆雨的手段太毒,心肠太狠,身上背有无数血腥罪孽,我们平时若遇此人,必将下手歼除,不料今日居然受他临终嘱托,代报深仇,真是奇妙万分!那对‘鸳鸯霹雳剑’是峨嵋炼魔神物,若与师弟有缘,定能痛扫群邪,大放异彩,灵官庙还不知何在?我们快去找吧!”

    武林人物无不把秘籍神兵爱逾性命,但马二凭却摇头一笑,缓缓说道:

    “寻剑之事不急,倘若真是神兵,应该善能择主,师姊请看,陆雨的遗尸已在渐渐化水,我们不能留毒害人,且先替他挖地深埋,才较妥当!”

    发话之间,双手齐扬,比拟着为陆雨所倚、已被毒死、正纷纷落叶的那株半抱大树,缓缓虚空推出。

    玉清师太暗佩马二凭见利不曾忘义的豪侠襟怀,点了点头,含笑问道:

    “马师弟既要深埋陆雨,为何不动手挖坑,却在不惮费力地施展‘天星罡气’凌空推树则甚?”

    马二凭功力精深,吐劲之时不禁说话,向玉清师太笑道:“此树既已中毒落叶,便索性毁掉,作得干净一点,免得万一他日凑巧,害死山中游客或是无辜鸟兽”

    说话之间,地浮土动“轰隆”一声,整株半抱大树竟被马二凭生生用“天星罡气”推倒,树根下现出一个深深之大穴。

    玉清师太见那洞穴够深,遂帮忙把业已渐渐化水的“武夷茶痴”陆雨的遗尸移往穴中!

    马二凭却双手一搓,飞出一点红星,打向倒地的大树“轰”的一声,整株大树便告立即起火!

    玉清师太是大大行家,见状心知,适才马二凭不单用“天星罡气”隔空推树,并以“三昧真火”的无形奇热,把大树的水份蒸干,才会燃烧得这等容易迅速!

    她好生惊佩,口中“啧啧”连声,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正在英年,功力火候竟如此精深老到,你是怎么练的?”

    马二凭笑道:“先师嗜武成痴,门下又无其他弟子,自对小弟悉心栽培,临成道前,更设法转注了部分功力,小弟才得以驽钝之质小有成就,并夙夜匪懈,益励前修”

    说话至此,玉清大师见树将成灰,遂扬眉笑道:“我们便用这树灰填穴,借热消毒,再妙不过,并可不致过份耽误时间,坐失机会!”

    树既成炭,轻轻一震便成热灰,马二凭一面与玉清师太移灰填穴,一面问道:“师姊,听你言中之意,我们还要争取时间,但不知”

    玉清师太笑道;“我指的是灵官庙寻剑之事恐怕要争取时间,因为照陆雨身中那多毒辣暗器以及‘修罗摧心掌’的情况看来,他在不久之前曾遇‘修罗夫人’郝柔心或‘七杀凶魂’秦盼盼等强敌,而原因多半便是争夺奇珍异宝!‘灵官庙’三字未必是独到之谜,我们倘若去得太晚,‘鸳鸯霹雳剑’若落于凶邪手中,成了济恶之器,却也不太妙呢!”

    这几句话儿,听得马二凭未表异议,连连点头。

    他们师姊弟匆匆埋好“南毒”陆雨的遗尸,便往西南三十里外的灵官庙赶去。

    灵官庙,不算大庙,也不太小,三间正殿,两侧厢房,院宇甚宽,倒还有点气派。

    但“气派”两字,恐怕已成了往昔名词,如今应该代以“凄惨恐怖气氛”

    字样!

    “凄惨”两字,是由于殿舍大半已被人毁损倒塌而来。“恐怖”两字,则由于这住持灵官庙的几名道人,业已三清不保,灵官不佑,悉数或是断头、或是洞胸,陈尸在院中血泊之内。

    如今,正殿之中尚传出“噼噼啪啪”之声,像是有人在动手拆毁神像。

    月光如水人影如电

    两条人影,似飘雪,似飞烟般,轻悄悄的落足于院子之中。来人正是玉清师太,和貌相、姓名均已恢复本来的马二凭。玉清师太一见院内情景,并听得殿中声息,不禁皱眉说道:“马师弟,我们果果然来迟一步”

    不沾到“寒心仙子”之事,马二凭便不是当局之人,他的灵智便比任何人来得清明,剑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关于为灵官庙住持道侣御劫消灾方面,我们虽然来迟一步,但关于夺宝方面,倒还不算太晚”

    玉清师太方对他看了一眼,马二凭已手指正殿,扬眉又道:“师姊请听这‘噼噼啪啪’之声,不正显示出凶邪们仍在搜索,他们所找的‘鸳鸯霹雳剑’尚未到手么?”

    他们的对话之声惊动了殿内之人!

    殿内的“噼啪”声息一停,然后又起一声“轰隆”巨响,像是有人因搜无所得,竟将整座神像震毁泄愤的光景!

    跟着,一声极冷酷的女子语音响起叱道:“什么人敢来多事?还不给我快滚!”

    随着叱声,一片红光,从业已破损倒塌大半的正殿之中电旋飞出!

    玉清师太因站得较前,遂不等马二凭动手,便一甩手中的长尾“涤尘玄拂”!

    往日,她一甩之下,云拂立化千万丝玄光,能把丈许方圆笼罩在威力圈内!

    但如今却聚而不展,毫未散开,宛如一柄乌黑长剑般,向那电旋红光的中心部位飞点而出。

    乌光一点,红光不旋,变成一张上有“修罗”二字的血红符令,被穿在“长尾涤尘玄拂”的拂尖之上!

    玉清大师目光一注,念声“阿弥陀佛”冷冷说道:“就凭一张‘修罗血符’便想对人号令,郝道友,你也太欺武林无人了吧!”

    正殿已坍塌的大门之前血影电闪,闪现出一位身段相当婀娜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不单身段婀娜,容貌也颇为艳丽,看去最多只有二十五六,若非玉清师太先叫了声“郝道友”并认出“修罗血符”委实令人难信她就是业已威震江湖二十年、名列“血印三煞”之一、被称为“修罗之人”的“修罗夫人”郝柔心。

    郝柔心目光先电扫马二凭、玉清师太二人,然后又向“长尾涤尘玄拂”

    盯了两眼,点头说道:“原来江南侠尼也到关中,难怪你不把‘血印三煞,天人无相’的小小名头,以及我这张‘修罗血符’看在眼内”

    她的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右手微抖,拂尖上所穿的“修罗血符”立即飞起空中。

    马二凭斜飞入鬓的剑眉眉梢微微一轩,伸手往血符飘飞之处虚空一点!

    青烟先袅,火光继腾,那张“修罗血符”竟在空中被火焚化!

    郝柔心刚刚面容一冷,厉叱半声,突又目注马二凭,换了一副笑脸说道:

    “不是‘三昧火’,烧不了我的“修罗符’,其人如玉,其胆包天,其艺更极高明,当世武林中不可能突然出现如此之人物,你莫非竟是那失踪颇久、名满冀北一带的‘瘦马书生’马二凭么?”

    常言道,有手难打笑脸人,马二凭烧去对方的“修罗符”便想与郝柔心恶斗一场,但见了对方的盈盈笑脸,却又不便立即挑战,只好点头答道:

    “想不到马某这点微名,居然还到达以‘修罗绝学’威震武林的郝夫人耳内?”

    他目睹灵宫庙住持道人横尸院宇的凄惨情况,心中怒火早腾,故而答话的神情奇冷如冰,也故意流露出高傲的意味!

    郝柔心居然毫不在意,先对马二凭飘送过一瞥眼波,然后媚笑说道;“别叫我‘郝夫人’,我外号虽称‘修罗夫人’,其实却闺内无郎,小姑独处”

    好家伙,这位名列“血印三煞”之一的“修罗夫人”居然脸皮极厚,对于马二凭的冷言傲色不单毫不在意,并媚眼流波地当着玉清师太,向刚用“三昧火”烧掉她“修罗血符’的“瘦马书生”大吊膀子!

    马二凭当然不会吃她这一套,仍然不改称呼,扬眉说道:“你我风萍水上,素不相识,谁管你是否小姑独处,有郎无郎?郝夫人既有相当武林身份,应该放尊重些!”

    这个钉子可碰得大了,应该说是对郝柔心给予相当份量的直接折辱!

    但郝柔心却仍然毫不在乎,哟了一声,依旧媚眼如丝,娇笑说道:“马大侠何时学会了这套假道学呢?你要我庄重,自己却暮楚朝秦,拈花惹草,衣香鬓影,到处留情”

    马二凭听得对方如此说法,不由心中大怒,剑眉双挑,郝柔心又向他摇手笑道:“马大侠不要瞪眼,我有证据”

    马二凭好生诧异,强忍心头恶气,目注郝柔心冷冷说道:“好,郝夫人,你且说说看,有什么证据?倘系信口胡言,休怪马二凭”

    郝柔心不等马二凭说完,便连连摇手,截断他的话头,媚笑说道:“马大侠不要冲动,我当然还道得出你的娘家,能够证明你是一位摆出假道学面孔的真正风流浪子”

    马二凭着实气得内火高腾,右掌中暗凝真力,准备在郝柔心说完之后,立刻给她一招自己“诗魄词魂掌法”中的特殊重手“东来紫气满函关”!

    郝柔心语音微顿之后,又堆起满面妖媚的笑容,嫣然说道:“我先提两个人,‘摩伽魔女’柳摩伽、‘雪衣观音’玉娘子对于马大侠大概不会太陌生吧?她们两位是和我无话不谈的至好手帕之交”

    马二凭想不到郝柔心竟会提起“摩伽魔女”柳摩伽和“雪衣观音”玉娘子来,不由立觉双颊发烧,剑眉深蹙!

    郝柔心瞟了马二凭一眼,双现梨涡,继续娇笑说道:“柳摩伽与我交情更好,形同姊妹,她说马大侠蕴藉风流,和她暨‘玉娘子’”

    当着旁立的正派侠尼玉清师太,马二凭不能再容这位口没遮拦的“修罗夫人”郝柔心加油加酱地嚼舌头了

    他脸色一正,方待制止郝柔心继续发言,郝柔心已倏然住口,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

    这是由于那座几乎业已被她捣得半毁的灵官庙正殿之中,传出奇异的“——”声息!

    郝柔心的脸色不过一变,正殿中的奇异声息却已三变!

    先是“——,——”继而一声“轰隆”巨响,跟着便是“呛啷啷”的宝剑龙吟

    郝柔心叫声“不好”顾不得再向马二凭目语眉挑地吊甚膀于,扭头便向那灵官正殿,闪身扑去!

    马二凭与玉清师太当然也听出那些奇异声息是另外有人在趁隙盗取“鸳鸯霹雳剑”遂也相偕扑向殿中。

    他们略比“修罗夫人,郝柔心慢了半步,郝柔心又比另外一条黑影慢了半步!

    在她入殿之际,另外一条黑影已带着一道红色精芒,从殿后破窗而去!

    郝柔心是辛苦寻剑未着,听得殿外来人才暂时停手,出殿与马二凭等答话,如今怎甘心被人平白捡了便宜,厉啸一声,随后急追,口中并吟出她威震江湖的代表谚语道:“血印三煞,我得人和,在地有网,在天有罗,与我为友,酒食丝罗,与我为敌,万劫不复”

    马二凭也不愿使神物利器落入凶邪手内,刚待随后急追,却听身后的玉清师太叫道:“师弟且慢”

    马二凭诧然止步,目注玉清师太,双眉深蹙,讶声问道;“师姊为何”

    玉清师太摇手道:“师弟不必发话,快请凝耳倾听!”

    这时,马二凭也听出有一丝极细的龙吟剑啸的袅袅尾音刚刚歇息停顿。

    他是大大行家,微带惜色,摇头一叹道:“‘鸳鸯霹雳剑’不愧是峨嵋炼魔之宝,如今那盗剑人至少已逃出十余里去,居然还听得见剑啸余音”

    玉清师太笑道:“师弟大概是被那位‘修罗夫人’郝柔心气糊涂了,再清脆的剑啸也不过一吟便歇,绝不可能声闻于十数里外!”

    马二凭不是胡涂人,自然一点便醒,向玉清师太瞿然问道:“师姊莫非是说另有一剑?”

    玉清师太道:“根据武林传言,‘鸳鸯霹雳剑’乃是双剑,剑光一红一紫,舞动时隐挟风雷霹雳之声,先乃峨嵋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爱子齐金蝉之物,后由芝仙佩用,俟峨嵋群侠道成飞升,便遗留人间,不知藏处”

    马二凭点头道:“师姊说得不错,武林中有关‘鸳鸯霹雳剑’的传言,正是如此”

    说至此处,恍然道:“适才盗剑黑影所带走的是一溜红光,我们入殿后所依稀闻得的刚刚止歇的龙吟剑啸,莫非是另一柄紫剑所发?”

    玉清师太颔首笑道:“‘鸳鸯霹雳剑’即系双剑,又是神物,自有灵机感应,另一剑猝告出世,这一剑定不雌伏,可能因藏在秘处,故而啸声不显,我们与其追人,不如在此寻剑”

    她一面发话,一面已目光电扫四周,但仍看不出什么奇异的迹象!

    马二凭突动灵机,目闪神光,向玉清师太含笑叫道:“师姊,从历史查证,是最真实的学问,我们何不先查查来人所盗红剑是从何处取得?”

    玉清师太点了点头,看着马二凭,颇表嘉许地说道:“师弟此言极有道理,我们适才是先闻神像倒塌之声,后闻宝剑龙吟之音,故而要知‘鸳鸯霹雳剑’红剑的藏处,必须先向已被折毁的神像注目!”

    依此原则仔细探看以后,才发现剑是藏在灵官神像所持的巨杵之中。

    马二凭游目殿中,发现还有一座“四大天王”之一的神像未毁,而这座神像的怀中却捧有一面琵琶,遂向玉清师太笑道:“师姊,假如历史的轨迹并无谬误,则‘鸳鸯霹雳剑’中的那柄紫剑应该便在这天王神像所捧的琵琶之内!”

    玉清师太点头笑道:“我们不必先毁神像,且先行拆下这具琵琶看上一看!”

    马二凭道:“大概不会有错,因为我们刚才所听的剑啸余音,正是发自这个方向。”

    玉清师太先向那座天王神像恭恭敬敬地合掌膜拜,然后拆下神像所捧的琵琶,果然发现琵琶之中藏有一柄带鞘的宝剑。

    剑鞘非皮非金,不知何物所制,精美异常,但鞘内空隙甚大,足容双剑。

    玉清大师略微抽剑出鞘,果然精芒耀彩,光作紫色,而剑柄也一面凸出,一面平坦,明显原属双剑。

    她还剑入鞘,一面递给马二凭,一面满脸欣慰的神色,含笑说道:“恭喜师弟,你刚一动念觅剑,便获得此等峨嵋前辈、正派仙侠的炼魔神物!行见群魔授手,正义大昌”

    马二凭俊脸飞红,连连摇手,截断玉清师太的话头道:“师姊,神物仙兵,得者为主,你”

    玉清大师知晓马二凭谦逊让剑之意,不禁失笑接道:“师弟不必谦让客气,一来我拂中藏剑亦非俗物,二来神兵有主,数已前定。你看,剑鞘中还附有前辈留偈,我拜读之下,既佩服前辈仙侠的修为之深,玄机之高,也知万事因缘,冥冥中早有前定,丝毫勉强不得!”

    马二凭见玉清师太边自发话,边自从剑鞘中抽出一条黄色薄绢递向自己,不禁好生惊讶,接过细看。

    绢上龙飞风舞地写着十六个字儿,细一辨识,看出是:“得之者马,窃之者牛,星阳合运,福慧齐修!”

    玉清师太第二次捧剑递过,并向马二凭含笑说道:“‘得之者马’,岂不明指‘鸳鸯霹雳剑’的新主人,便是你这头一凭胸中正气,二凭腕底风雷,游侠江湖的千里马么?何况,剑柄上的‘紫星’剑名,也与师弟的另一美号‘孤星俊客’相合!”

    马二凭情知不能再推,遂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剑来,一看剑柄上的古篆,果是“紫星”二字。

    玉清师太笑道:“根据‘星阳合运’的偈语,以及另一柄剑儿光带红色,我猜它大概名叫‘赤阳’?”

    马二凭颔首道:“这一点,小弟的想法与师姊相同,但不知‘窃之者牛’的那个‘牛’字却属何指?”

    玉清师太笑道:“我刚才已心念百转,想遍当世中邪派高手,均无姓牛之人,他们的外号中也都没有带有‘牛’字者,但是常言道:‘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我却想通了另外一项事儿,又该向师弟一再道喜!”

    马二凭皱眉道;“师姊又在抒禅机了”

    玉清师太笑道:“不是我粗浅禅机,而是前辈仙侠的高奥玄机,师弟请看‘星阳合运’之语,岂非显示‘赤阳剑’将来也必归师弟,这是一喜,还有最后一句‘福慧齐修’,更属喜上添喜,多半师弟与‘寒心仙子’好事纵或多磨,此情终得永好”

    玉清师太说至此处,见马二凭双眉皱锁,不禁诧然问道:“师弟,我在向你一再道喜,你却把双眉愁皱则甚?”

    马二凭苦笑道:“不论‘星阳合运’暨‘福慧齐修’应验与否,均是日后之事,但我们目前却似对人有愧!”

    玉清师太闻言微一思忖,向马二凭恍然含笑问道:“师弟所谓的愧对之人,是不是指那号称‘南毒’的‘武夷茶痴’陆雨?”

    马二凭道:“师姊说得不错,若非‘武夷茶痴’陆雨告知这灵官庙藏剑之事,并指明地点,则两柄神物利器岂不完全落入凶邪手中,不知会造出多大恶孽?何况我们又在他临终之前面允代其搏杀‘修罗夫人’郝柔心暨‘七杀凶魂’秦盼盼,结果却轻易把郝柔心放走,只顾搜寻神物,似乎有点重利轻诺,愧对死者?”

    玉清师太失笑道:“马师弟又迂腐得有点流露头巾气了,我来问你,我们虽曾答应陆雨,代其搏杀郝柔心、秦盼盼二女,但他有没有限定时日?”

    马二凭想了一想道:“陆雨倒未曾设限”

    玉清师太笑道:“对方既未设限,我们便不曾爽诺,我们大可设法追回‘修罗夫人’郝柔心,把她诛除”

    话方至此,马二凭便自把颗头儿摇得像博浪鼓一般,皱眉叹道:“郝柔心一向踪迹如谜,只有她来寻人,别人无法寻她”

    玉清师太接口笑道:“马师弟怎么忘了那‘武夷茶痴’陆雨临终所托要杀的目标有二,郝柔心虽然居无定所,十分难找,秦盼盼可是住在商山金鼎峡内,何况这干魔女多半声息相通,或许郝柔心去了金鼎峡也说不定?”

    马二凭目光一亮道:“对,既已放走郝柔心,便该赶紧去找秦盼盼的晦气,或许借此能把那与‘寒心仙子’显有相当渊源的假秦盼盼姑娘救出龙潭虎穴,也说不定!”

    玉清师太笑道:“还有一点呢,马师弟既已恢复本来面目,也该找个机会出出风头,让流言传播江湖,使四海八荒皆知‘瘦马书生’风神未改,重现侠踪,则‘寒心仙子’闻讯之下必然主动寻你,仙侠留示的‘福慧齐修’一语也可实现”

    话方至此,突然闭口凝神

    马二凭比她耳力更聪,自然听得又有夜行人衣襟带风之声,向这灵官殿的院宇之中纵落。

    他与玉清师太对看一眼,院宇中已有个豺狼似的咆哮之声说道:“二魔君,看这光景,定是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先来捡了甜头”

    一语未了,忽又惊咦一声,续道:“二魔君请看,大殿正门的横匾下方贴了一张血红符录,难道竟是‘血印三煞’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在殿内拔了头筹?”

    另一个年岁较轻、但却阴森异常的口音冷冷一笑,说道:“郝柔心又有什么了不起,甘魔使替我传语,叫这‘修罗夫人’出殿一会!”

    马二凭低声笑道:“又是魔使,真把这座业已惨遭浩劫的灵官殿内弄得魔气冲天,‘二魔君’之称似甚陌生,师姊可知是什么来历?”

    玉清师太道:“管他是甚来历,反正免不了出殿一会,世劫既起,难再慈悲,只要证明是十恶不赦之徒,马师弟便拿你新得的峨嵋仙剑发发利市,开个张儿也好!”这时候,院宇中的豺狼语音又起,仿佛是提足中气,朗声说道:“殿中可是‘血印三煞’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么?西昆仑星宿海‘万妙魔宫’中的冉二魔君请你出殿一会!”玉清师太压住语音,哦了一声,向马二凭悄然说道:“原来是‘万妙魔宫’之人,马师弟且慢一步,我先逗逗对方,你听我招呼再行露面。”

    马二凭不便违拗,只得点头,玉清师太便念了一声佛号,举步出殿。

    院宇中站的是一个手执金背砍山刀、肩后又微露剑柄的四十来岁的劲装壮汉,和一个貌相十分阴鸷、手中持着一柄钢骨折扇、三十二三的黄衣书生。

    他们正在等待意料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出面,却听得殿中响起一声“阿弥陀佛”佛号,不禁相顾诧然,大感意外!跟着,玉清师太走出殿门,一甩“长尾涤尘玄拂”搭向左腕,微打问讯说道:“昆仑山星宿海号称世外桃源,‘万妙魔宫’的人物也一向称霸于西北边陲,怎的有此雅兴,来到中原游历?”黄衣书生见殿中走出一位缁衣女尼,先是眉头深皱,但旋又看出玉清师太手中拂尘的拂尾极长,又作玄色,不禁目光一闪,发话问道:“师太是名满江南的嘉兴‘烟雨庵主’?”玉清师太笑道:“想不到贫尼这点微名,还能远扬边陲,到达‘万妙魔宫’人物耳内”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光如电地盯在黄衣书生脸上,扬眉问道:“风闻‘万妙魔宫’由‘万妙魔君’冉东明执掌,威誉之高,向为‘天外三魔’之首,施主姓冉,又称‘二魔君’,定是‘万妙魔君’冉东明的兄弟行了?”

    黄衣书生点头道:“冉东明是我大哥,我叫冉西明,新疆、西藏一带的武林人物皆称我‘二魔君’,又号‘阴阳剑扇追魂手’!”说至此处,手指院内遗尸又道:“这些灵官殿的道者遗尸是被师太加以慈悲超度?”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双眉微蹙,摇头说道:“贫尼已入慈悲佛门,怎会如此残忍杀生?这是‘修罗夫人’郝柔心所造的恶孽!”

    冉西明道:“郝柔心何在,为何不敢出殿见我?”

    玉清师太于出殿之际便业已想好说词,打算尽量驱使群魔内哄,遂含笑答道:“郝柔心哪里还会在此停留,她与另外一人业已双双得宝遁去。”

    冉西明闻言一震道:“得宝?得什么宝?郝柔心居然还有同党么?她们得的是图?是剑?”

    这“是图?是剑?”一语中的“是图”之间,却颇出玉清师太的意外,灵机动处,顺着冉西明的语气,含笑答道:“那两人并非党羽,另外一个不知名姓形貌之人先来,走时身边微起风雷声息,并有红紫精光外映,郝柔心则手持一卷羊皮,不住叱骂,随后追去,好似要向那人夺回什么峨嵋至宝?”

    冉西明皱眉问道:“师太可知郝柔心与另外那人的去向?”

    玉清师太这回倒讲了实话,把郝柔心追人的去向,对冉西明加以指点。

    冉西明侧顾那语音声若豺狼的劲装大汉,目闪厉芒道:“甘魔使,我们追一追看,或许还有机会!”

    姓甘的劲装大汉目光一转,嘴角间浮现阴恶的狞笑,凑向冉西明的耳畔,低声数语。

    冉西明双眉猛然一挑,目光移注玉清师太,把手中钢骨折扇敲了两下,冷然问道:“我们适才曾闻得殿中有人语之声,师太是在和哪位讲话?”

    玉清师太等的便是冉西明这一问,口宣佛号,应声答道:“提起这一位,来头可就大了,在武林中,他应该称得起是当代第一人!”

    这“当代第一人”五字,着实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逗得冉西明目闪厉芒,哦了一声,挑眉问道:“冉某啸傲西北,偶然也游历中原,直到如今,尚不知谁能当得起‘武林第一人’之称,师太能否请他出殿,让我瞻仰瞻仰?”

    玉清师太点头一笑,转面向殿内叫道:“马师弟,有人要瞻仰你这位‘武林第一人’的风采,你就露露面吧!”

    马二凭知晓玉清师太这是要故意制造事端,使“瘦马书生”复出之事腾传江湖,遂把新得的仙剑插在背后,从殿中缓步走出。

    他这插剑之举,是因听得玉清师太曾作谎言,须帮她圆住场面,倘若持剑在手,未免太以惹眼,容易露出破绽!

    但马二凭如今业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他虽未持剑,但那副翩翩奕世的挺秀风神,已足令冉西明眼前一亮,面带惊妒之色!

    玉清师太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向冉西明为马二凭引介道:“冉施主,这位是我马二凭师弟,江湖人称‘瘦马书生’,我则称他‘四绝书生’!”

    冉西明闻得“瘦马书生”马二凭的名号,并未动容,但是听了“四绝书生”四字,却目光一亮,问道:“何谓四绝?”

    说话之时,两道充满妒意的凶厉目光,已在马二凭的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玉清师太心中暗笑,遂索性加以撩拨,立即应声答道:“所谓‘四绝’,就是拳掌无双,玄功盖世,剑术通神,以及人品风采,天下无有匹敌!”

    “嘿嘿嘿嘿”

    玉清师太故作的赞美之词,果然逗得冉西明发出一阵充满愤怒不服的“嘿嘿”冷笑!

    玉清师太道:“冉施主如此冷笑则甚?莫非以为我誉之太过?要知道我马师弟是实至名归,他这‘四绝’之中,是无一不能禁得起考验的呢!”

    冉西明从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脸色阴冷如冰,挑眉说道:“狂!你们委实狂得有点离了谱,真所谓‘坐井观天,焉知四海’,‘以管窥豹,仅见一斑’,眼皮子浅得可恨,浅得可笑,更复浅得可怜!”

    顿住话头,侧顾那甘姓劲装大汉道:“甘魔使,如今对于什么争夺‘风砂藏宝’和‘峨眉仙剑’已不重要,我们既遇高人,应开眼界,且把边荒野地闭门自练、不入流的剑掌玄功,请这位‘武林第一人‘好好指点指点!”

    甘姓劲装大汉以凶厉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了马二凭一眼,向冉西明恭身抱拳道:“属下敬遵二魔君任何差遣!”

    冉西明把嘴角往下撇了一撇,轩眉说道:“你的‘五虎断门刀’在西北边陲也算略具微名,且先去献献丑儿,让我瞻仰一下,什么叫实至名归的通神剑术!”

    甘姓劲装大汉向冉西明躬身一礼,提刀向前,对马二凭说道:“甘士林不才,想请马大侠指点几手剑术绝艺!”

    玉清师太见马二凭插剑在背,便知他不愿立即拆穿自己“峨嵋双剑均被人盗去”的愚敌谎言,口中念声佛号,扬眉笑道:“马师弟,常言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又道是‘笨鸟先飞’,这一阵要不要由我先”

    话犹未了,马二凭便面含微笑地摇手截断玉清师太的话头道:“人家找的是我,怎敢劳动师姊佛驾代我挡却三灾,消除五劫”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从庭树间折了一根三尺左右的指粗树枝在手。

    甘士林讶然道:“马大侠折枝则甚?”

    马二凭豪情已动,索性佯作骄狂,气气对方,轩眉答道:“我是以枝代剑!”

    甘土林把两道含有诧异的目光投注在马二凭肩后剑柄之上,讶声问道:

    “马大侠随身带有兵刃,为何还要以枝代剑则甚?”

    马二凭却故意投射过一道冷蔑鄙视的目光,嘴角一撇,摇头哂道:“不是马某卖句狂言,区区‘万妙魔宫’中的一介魔使,还没有资格要我拔剑!”

    这几句话儿,对于身为“万妙魔宫”四大魔使之一的甘士林来说,委实构成了绝大侮辱,直气得他全身乱抖,改了称呼,不再客气,厉声叱道:“马二凭,你把招子睁开,放亮一点,甘某手中这柄金背砍山刀重有四十九斤,砍人头颅犹如砍瓜切菜”

    马二凭哂道:“在我眼中,这些宛如木削纸糊,你只消逃得过两招之数,我马二凭的‘瘦马书生’之号,便永在江湖除名!”

    口气越来越狂,鄙薄程度也越来越浓,真把这位甘大魔使气成了所谓“七窍冒火,八孔生烟”!

    冉西明见状,突在一旁叫道:“甘魔使,大敌当前,你要冷静一点,切莫冲动,倘若当真在两招之中落败,弱了‘万妙魔宫’的威望,你必须遵照魔规,自断一肢!”

    甘士林神色一凛,果然按捺盛怒,慢慢沉住气,勉强向马二凭微一抱拳,扬眉说道:“甘士林闯荡边陲,眼皮子委实太薄,今日幸遇高人,马大侠请赐招吧!”

    马二凭把手中的树枝,拈了一拈,剑眉双扬,含笑说道:“马某既发狂言,怎还会对你先行出手?甘魔使尽管慢慢地把气息调匀,施展你‘五虎断门刀’中最凌厉的刀法便了!”

    就在马二凭发话之际,甘士林不单早把气息调匀,并尽量将功力贯注右臂,使他那持刀的五指都起了外人无法目睹的轻微颤抖

    马二凭发话的余音方了,目前先罩刀光,耳中也同时听到了甘士林怒极的厉啸!

    好刀法,这一刀的刀光,约莫笼罩了寻丈方圆!

    在这寻丈方圆中,不像是一柄金背砍山刀,倒像是幻起了十柄、百柄或是更多的金背砍山刀,带着摄魂刺耳的锐啸厉声,向马二凭当头飞劈!

    当然,百影皆幻,一刀独真,但哪些刀是幻影?哪一刀是真刀?对方究竟攻的是什么部位?需要极正确的判断,而这正确判断,便是功力与经验的结合,也就是“绝顶高人”所必须具有的精深武学!

    马二凭太悠闲了,他双手横拈树枝,向垂空猛落的百幻刀光瞥了一眼,点头笑道:“好一招‘五虎断门’,果然你甘大魔使看得起我马二凭,在这第一招上便施展出你‘五虎断门刀’中的看家绝学!”

    他口中悠然发话,手中却丝毫未作抗拒之状,连足下也只随意闲立,毫未摆出什么架式。甘士林恨得咬牙!

    “五虎断门”自然是”五虎断门刀”中的杀手绝学,招式虽被叫破,刀光仍垂天猛落,内力并再加一分,凝足了十二成的所有功劲!

    他不信邪,他要看所有退路都已被刀光封罩之下,马二凭是怎样招架?

    要看对方手中那根新折的树枝,是怎样能够抵挡自己七七四十九斤金背砍山刀的猛剁狠劈?刀光落了,刀光敛了,人也怔了!

    “嗤!”

    “哼!”怔的是甘士林,他的“五虎断门”威势虽强,等于白发,寻丈方圆内,人影空空,马二凭就在他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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