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出来。不由疑惑道“陛下还不打算起驾去椒房殿么?”
“若都等你们,张皇后在椒房殿都生产了。”宣室署长的神色极为复杂。
“大家已经自己赶去椒房殿了,这御辇,咳,你们便将空辇抬到椒房殿外头,等着看大家等下从椒房殿出来,打算去哪里吧。”
刘盈赶到未央宫的时候,张嫣刚刚被送入产房。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椒房殿的内侍官婢进进出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张嫣躺在产房中早已经铺好的用开水煮过的白叠布床单上,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微微的慌乱之中。
虽然在生产之前,也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害怕起来。
虽然有着两世的经验阅历,但她从来都没有生过孩子。
她的身体才刚刚十七岁。
这个时代的中医术刚刚发展未久,稳婆甚至没有形成一个专门的职业。她虽然是中宫皇后,但在生产的时候,也只能由两个医女伺候,如果中间出现了难产甚至大出血,更是多半没有机会活着走出产房。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着走出这个产房,且母子均安。
陷入这种惶惑的情绪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听见了刘盈唤她的声音,
“阿嫣,”
刘盈从宣室殿赶来,来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拥住妻子。
产房之中,宫人和医女的神色都有些奇异。
千古以来,女子生产的时候,惯例是不容男子入产房的。人们都认为,女子生产是一件污秽的事情,若男子见了,会染上霉运。
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大汉的一国之君。
“陛下,”楚傅姆便上前劝刘盈道“娘娘这儿有奴婢等尽心伺候,你还是先回避出去吧。”
她连着说了两次,刘盈却恍若未闻,依旧紧紧的拥着妻子,没有一点动作。
张嫣怔了怔,从刘盈的怀中仰起头来,却看见刘盈的面色带着微微挣扎,一双漆黑的凤眸中,也露出一点恐惧。
她便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不仅是她害怕即将到来的生产,事实上,作为她的夫君和孩子的父亲,刘盈比自己还要恐惧。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奇迹似的,她心中的紧张慢慢消逝,整个人也渐渐轻松起来,轻轻的唤了一声“持已,”
刘盈愣了愣,垂眸看她。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将额头凑到了刘盈面前。
她感到了落在额头上的轻轻亲吻。
这个吻不染任何**意味,只是带着微微的抚慰以及静静守候。
她在丈夫怀中待了一会儿,方坚定的一把推开了刘盈。“你出去吧。”
作为妻子,她当然希望刘盈能够陪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生下这个孩子,就和后世的许多夫妻一样。但是他们如今身处的这个年代,大众都很忌讳产房的不祥意义,她不希望因此给刘盈和自己带来任何麻烦。
她看着刘盈,眼神充满了坚定和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和孩子一起回到你的身边。”
宫人们捧着热汤在椒房殿的廊下行走,私语道“说起来,今儿个还是五月呢。”
“听人说,生一个孩子需要好久的。也许皇后娘娘能够拖到明日生产,若是六月癸亥,便是个吉利的日子了。”
到了这个时候,张嫣已经顾不得什么五月恶子的忌讳,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健康。
冷静下来之后,张嫣知道,一般上从最初阵痛到真正生产,中间通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若是孕妇在这段时间浪费了太多精力,之后真正生产就为反而疲乏,使不出力气;相反,若是孕妇在这段时间做好一定的准备,接下来的生产便会顺畅一些。于是在床上坐起来,吩咐道“菡萏,给我把头发梳起来。”
生产,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之前午睡的时候,她将青丝全部都散起来了,若是就这么披着,待会儿生产,汗水浸透,头发黏黏腻腻的,不仅难受,说不定也会碍手碍脚。
菡萏应了,走到张嫣背后,双手微微抖索,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将张嫣的青丝全部掠到头顶,扎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卧髻。
张嫣便又道“我肚子有些饿,给我敖一碗粟米羹,要岑娘多加些鲜肉末,这样才抵饿,等下有力生产。”
过了小半个时辰,吕后匆匆的从长乐宫赶过来。问道“张皇后如今怎么样?”
殿里殿外的宫人顷刻间全部伏拜下去“参见太后娘娘。”
“回太后娘娘,”楚傅姆上前答道“张皇后进产房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
吕后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在宫人们在产房外备下的坐榻上坐下,回头看了看守在产房外,因为担心阿嫣有些神魂失守的刘盈,心中涌起一阵不悦,斥道“皇帝,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像什么样子。”
“母后,”刘盈回过神来,勉强道“儿臣失礼,只是阿嫣如今在里头”
阿嫣在里头为自己拼命生育子嗣,他在外头等候,又怎么能做到若无其事?
素衣小宫女提着食篮匆匆的从廊外走过来。
“等等。”
吕后略扬了扬下颔,唤道“你这提的是什么?”
宫人连忙将食篮放在一旁地上,同时展袖伏拜在地,不敢抬头,恭敬答话道“回太后的话,这是鲜肉粟米羹,张皇后之前要的,椒房殿食官岑娘亲手做的。”
“你瞧瞧,”吕后哂笑道“你媳妇在里头还有心思用汤羹呢,你就在外头忙的没头没脑的。若等会她真的发作起来,你的手脚可怎么摆呢?——不就是生个孩子么?想当初,我生你和你阿姐的时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就生下来了。”
那时候,
吕后的眸中闪过一道追忆与伤感。
可没那么多人为自己忙着进出伺候。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也没有像刘盈这样,站在自己的门外担忧不已的守着。
阵痛发作的时间渐渐密集起来,到了酉末,张嫣终于撑不住,开始呼痛起来。
“娘娘,”医女查看了下身状况,道“宫口已经是要开了,可以使力了。”
很痛,
真的很痛。
张嫣从来不知道生产是这么疼痛的事情,她渐渐的顾不得外头一切动静,只是机械的听着医女的,吩咐,咬牙使力。只觉得汗水从额头落下来,打湿了所有的头发。
“皇后娘娘——”
声音,图像都仿佛一时间静止,凝成黑白色的画面。
她忽然觉得下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眼前一黑,闭上眼睛的同时,新生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