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望出去,水光楼台,风景秀丽,俱都宛然。
渐台修建之初,便是为了帝王后妃游宴玩乐所用,相较于前殿以及中宫椒房,少了一分庄重,多了清新雅致随意。殿角的一对青铜仙鹤香炉吐着袅袅香气,凉风正从沧池池面吹拂而来,从殿中望出去,可以望见台下一池苍茫水色,分外清凉。
台上伺候的黄门端着备好的酒菜入内,放在殿中案上。
刘盈问道“皇后娘娘还没有过来么?”
小内侍茫然的低下头去,答道“大家,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刘盈便抿了抿唇,便道“你下去吧。”
他等了一会儿,阿嫣却依旧没有出现,心中有些不耐,用木杓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只觉温酒入口甘醇,竟是难得的芬芳,台下满池池水在夏风的吹拂下掀起粼粼鱼波皱纹,渐台的确景色怡人,是未央宫中难得的消暑的好去处。
他却在这满目的芬芳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双目微转,落在殿中的青铜白鹤袅袅香炉上。
自阿嫣从外归来之后,这种制成香在长安权贵之间疯狂流行,已经有逐渐取代茅草兰香千年来的地位的趋向。
殿中的这对香炉,便是这种燃烧制成香的深腹香炉,造艺极为精湛,仙鹤背上翎羽纹理毕见,栩栩如生。从仙鹤的口中吐出细细清香。
自阿嫣怀孕之后,便忌用熏香,不仅将从前制的熏香全部压在箱奁下头,连涉足的地方,都不见一丝熏香影踪。
若是阿嫣邀他前来,便根本不会吩咐人在殿中点这么一炉熏香。更不用说,从他来到沧池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阿嫣一直都没有出现。
想明白这点,刘盈霍然振袖起身,刚唤道“来人。”却听得殿门咿呀一声,一个绯衣宫人捧着手中玄漆乌木托盘进得殿来,将托盘放在一旁,伏跪在地,拜道“奴婢参见陛下。奉长乐宫吕太后之意,给陛下送上端午节礼。”
“母后”刘盈的眉毛已经是皱了起来。
“正是。”
宫人又行了一礼,将手中托盘重新举过头顶。
在托盘的朱色垫袱之上,放着一根结好的五色长命缕,以及数个角黍。
从他住进未央宫之后,每一年的端午,母后都会送一份亲手编的长命缕给自己。花样虽然简单,却代表着母后的一份爱子之情。
如今这打着长乐宫印记的垫袱之上,放着的长命丝缕,的确是吕后的手笔。
刘盈盯着看了许久,方道“既然如此,你便将母后的节礼放下,自己出去吧。”
“陛下,”黄衣女子愕然道“可是,太后娘娘遣婢子前来”露出一张绝色的脸,容颜精致,欲言又止,梨花带雨。
张嫣的脑袋一片晕眩。“你说的是真的。”
椒房殿下,青衣宫人将头深深的叩在底下,双肩微微颤抖“奴婢不敢妄言。若有一句为虚,甘受天打雷劈。”
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方起身,回头肃然吩咐道“傅姆,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渐台看看。”
“娘娘,”楚傅姆面上颜色微变“今儿可是五月初五的正日子,你身子已经这么重,如今出去”
若出了个什么事儿,可便是泼天大灾。
“人家便是这么算计我呢。”张嫣的声音苦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他既然布了这样的局,便绝对不止这么点手段。孩子虽然重要,但若陛下真受了什么算计,我可便才真叫接受不了。”
椒房殿急急的摆出皇后出行的仪仗,拥簇着张皇后,准备赶往沧池。
张嫣将上凤辇的时候,正遇着长乐宫使者前来椒房殿,吕伊迈步进来,见了这般阵仗,脸上露出一抹惊奇,巧笑道“皇后娘娘,你,这儿大过节的,摆出这副阵仗,可是做什么呢?”
张嫣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功夫理会她,甩袖道“走。”
她的身边,楚傅姆迎上来,替张皇后斡旋道“韩夫人,你看,我们娘娘有急事要出门,你若是有事,不妨进殿先侯片刻。”
吕伊微微色变,喝道“皇后娘娘,我可是代表太后来椒房殿送端午节礼的。”声音已经是有些不虞“你便是再有急事,也该先受了皇太后的赏礼,再去办吧。”
“不劳韩夫人关怀,”凤辇之上,张嫣已经冷冰冰的答道“太后娘娘那里,本宫亲自过去解释。现在,”她吩咐抬辇的宫人,
“先去沧池。”
远远的见池中渐台之上,楼阁绵延,心中空落落的,不知归处。
“臣参见皇后娘娘。”守在阁外的郎卫以及内侍,见了皇后凤驾,远远的都伏拜下来。沈莫尚笑道“皇后娘娘可总算来了,陛下可等了你许久了呢。”
张嫣愣了一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你们都退开一些。”
皇帝身边的近臣,都知道帝后在一处的时候,并不喜欢有人待在一旁伺候,于是应道“诺。”
她站在沧台殿前的菱花隔扇门前,轻轻的吸了口气,方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