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秦淮河畔
夜色已浓,蜿蜒悠长的河道上处处流光溢彩,一艘艘装饰华美的花舫停泊于水面,宫灯炫出致丽光华,轻纱随着晚风飘扬,衬出船上歌女纤秀身姿,如同置身于绮丽仙境之中。
这里,便是天下闻名的秦淮烟花地。
金陵城中谁不知秦淮水畔多丽人?
金陵城中又有谁会不知道欢情坊的颜惜惜?
欢情坊,只是无数花舫中的一艘罢了,颜惜惜,也只是无数秦淮歌女中的一个而已。
可是颜惜惜的容貌、颜惜惜的琴歌,以及颜惜惜的冰冷与艳色,却不是任何一个烟花女子所能企及。
就算是金陵城中的达官贵人,要与她见上一面,也得捧着大把银子去预约。
当然,如果长得不够俊、脑袋太草包、让颜惜惜看不顺眼,那么就算把金银堆作山,也休想进得欢情坊一步。
今夜,欢情坊里又传出了阵阵轻歌笑语,但不知是金陵城中何方富豪,有幸得见美人一面?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江波绿。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琴音悠扬、歌声清曼,唱的是一首张子野的名篇菩萨蛮。
循声而去,只见欢情坊中坐着个身披紫纱的妙龄女子,正低眉垂眼,凝神抚琴。
女子边弹琴边吟唱,夜风吹起她轻柔的衣衫、细长的发丝,姿态极是优美。可那张妩媚的脸容上却半分笑意也无,表情甚是清冷。
她,正是闻名秦淮的颜惜惜。
花舫另一端,坐着数个衣饰华丽的少年,在娇俏侍女的环绕下,一个个手握酒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
当然,从他们脸上迷醉的笑容来看,颜惜惜唱了什么、弹了什么,那是半点都无关紧要的,最重要的是,秦淮第一美人颜惜惜正坐在他们面前。
这可不是用银子就可以买到的面子啊!
“好,唱得好啊!”琴音将歇未歇,其中一个蓝衫少年最先回过神,放下酒杯大力鼓起掌来。
其馀少年听得掌声,才一个个找回神智,也跟着大力鼓掌赞美。
敝啊!他们平日逛多了青楼也听多了曲儿,怎么今日还会失魂落魄?不简单!这个美人儿真是不简单!
于是鼓掌声更响,赞美声也更加肉麻。
“好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一黄衫少年跟进,积极卖弄前晚刚刚恶补过的诗词佳句。
“不对、不对!天上仙女又怎么及得上我们颜姑娘?这曲子可比仙乐动听多了呢!”绿衫少年为求表现,只好先把朋友义气放一边,期望能得美人一顾。
可惜,美人儿像是一句都没听到,待琴音全部散去,才抬眼向众少年看去。
不过,她的目光只停留在最先鼓掌的那一个。
能在她销魂琴音下这么快就收回心神,她当然要多看几眼。
只见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生得很是俊俏,盯着她的眼神中满是笑意,但两道微挑的浓眉,以及抿起的唇角边却透出一股富家子弟惯有的傲气。
颜惜惜略微思索,便记起了少年之商洛。
金陵富豪,十六家商会之首的元宝庄少庄主,商洛。
双眉轻展,她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意,向他微一低首“谢商公子夸奖。”
语声低柔,比吟唱时多了几分媚意。
元宝庄世代富贵,也世代修习武艺,这种人家出来的子弟,便是再清高、再骄傲的女子,也要低下头来笑一笑的。
然而,看到那抹无比珍贵也无比美丽的笑容,商洛却并未像另外几个少年一样呆愣到流口水,只是咧嘴一笑“你唱的曲儿这样好听,本公子当然要夸奖!”
不但夸奖,还要打赏!
于是他右手一扬“啪”的一声,碧光划过,一块明净温润的玉佩已经躺在颜惜惜面前的紫檀案上。
目光垂下,定在那块价值不菲的碧绿玉佩上,颜惜惜面容却不再有半分笑意,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淡淡冷意。
好一个商家少庄主,居然像对待寻常歌女一般打赏她?
就算这王佩再怎么昂贵,她颜惜惜又何曾希罕过?
缓缓抬起头,她牵了牵唇角“多谢公子。”
商洛却一点也不解她心底所想,只顾笑着摇头“不谢、不谢。”
很显然,在他眼中,秦淮第一美人的颜惜惜,也只是名歌女而已。
是他年岁尚小,不解风情吗?
轻吸口气,颜惜惜一扫清冷神色,反而涌上几分笑意,柔声道:“金陵城中商公子侠名远播,今日能入欢情坊与惜惜一聚,真是惜惜的福分呵,”
侠名远播?应该是飞扬跋扈才对吧,
像商洛这种银子太多、武功又太好的富家子弟,就算在金陵城里学螃蟹一样横着走,别人也只敢赞一声少年英雄而已。
商洛一听却忍不住兴奋,举起酒杯大笑道:“哈哈,本公子向来最喜欢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惜惜姑娘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啊!”嗯,虽然打过的人比救过的人多几百倍,但没关系,一律忽略不计。
“对对,大哥武功高强啊!”黄衫少年连忙跟着举起酒杯。
“何止啊!我看大哥简直就是当世豪侠!”绿衫少年的马屁每次都拍得更胜一筹。
没办法,他们每天跟着商洛吃喝玩乐、横行金陵,用他的、吃他的、喝他的,不拍得响亮别致点怎么成?
商洛得意扬扬,一仰头把满杯子酒都灌了下去。
阳刚少年意气风发、热血沸腾啊!再加上美人当前,恨不得马上有什么行侠仗义的事能让他做一做,好充分表现一下。
颜惜惜咬着红唇看他半晌,目光转开瞥向花舫外,忽的低低轻呼一声。
众少年马上眼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只见水波倒映着五彩流光,中间似乎漂着黑黑的一团东西。
“咦,那是什么?是人还是麻袋?”黄衫少年吃惊的伸长脖子,研究起那团束西的属性。
“好像是人!有头、有头发、还有身体!”绿衫少年眼尖,仔细的说出观察结果。
“嗯,应该是个人。”商洛得出最终结论,然后猛的站起身来。
哈哈,真是老天帮忙啊!让他在美人面前行侠仗义的机会来了。
现在只希望那个人还没死透别让他白费力气。
潇洒的转头看一眼美人儿,商洛衣袖一挥,便纵身向花舫外跃去。
颜惜惜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却忍不住现出一丝笑意。
丙真只是个莽撞少年而已。
踏水而掠,商洛没几下便靠近了那团黑影,然后如苍鹰般自空中扑下—抓起黑影倒飞回去。
“砰!”黑影被扔到船板上,水珠四溅。估计原本没死透,现在也被商洛摔得只剩半条命。
少年们马上离开座位围上前,盯着黑影看。
“咦,原来是个小子,还有气!”黄衫少年挽着袖子伸长手,探了探鼻息。
“嗯?他不会是饿晕的吧!”绿衫少年看了半天,满脸惊讶。
商洛正掏出丝绢擦拭手上水渍,闻言转过头喷笑“什么饿晕的?金陵城还会有人饿晕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金陵城的人富有得流油了,就算当乞丐讨饭,也足够讨成小康人家再娶两房媳妇!
可是定睛一看,商洛不禁也赞同绿衫少年的话。
因为,躺在地上的黑衣小子实在瘦弱得可怜。
看他年纪还小,最多十四、五岁,被河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显得身躯更加细瘦,一张脸又小又苍白,在黑衣黑发的映衬下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都是淡淡的青紫色。
不过五官倒并不难看,弯弯的眉毛、尖尖的下巴,居然很是清秀。
商洛盯住那张脸看了半晌,忍不住皱眉。那么瘦弱的身子,真不知道他吃什么长大?
颜惜惜也不知何时离了琴案,走到黑衣少年身边。
仔细瞧了瞧,她眼底忽的掠过一丝轻微笑意,抬起头看着商洛柔声说:“商公子真是豪侠好义呵!这少年遇到公子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想必商公子定会将他救回府中好好医治吧?”
美人吐气如兰、语声低柔,商洛顿时豪情万丈,抬头挺胸道:“那是当然!本公子一定会好事做到底!”
哈哈,好事?
这还是他商洛这辈子第一次做好事呢!
感觉好像还不错!
于是当晚,自欢情坊回到元宝庄的商洛便带回了一样“纪念品”
那个瘦小像竹竿、苍白像鬼魂的黑衣少年。
不过他也只是把人带入庄内而已,其馀一应事情全部交给了庄里的丫头们。
他商洛只负责捡垃圾,那些处理垃圾的任务嘛当然不必他亲自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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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傍晚。
在郊外玩乐到尽兴的商洛终于回到元宝庄,小心的痹篇庄里一大群护卫,朝自己居住的院落走。
还好,想那商老太爷正忙着在房里数银子,并没跳出来为难他。
商洛得意的从树梢跃下地,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
耶,他的轻功好像又精进不少了呢!崩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打赢那个只顾赚钱的老头了!
哼着小曲、迈着大步,商洛穿过几棵杨柳,脚步忽的一顿。
小径前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正迎面走来。
碎花衣袖拂过纷飞柳枝,露出一截纤细洁白至极的手腕,好像稍微用力便会折断,几缕长长的黑发垂在身前,随着纤细腰肢一起晃动。明明年纪还挺小、身子也很清瘦,却是奇怪的引人注目。
可能是因为她走路的姿势有些不一样,她简直不像在走,而是在飘。
商洛看着她飘近,有些摸不着头绪。
咦?这个怪丫头很眼生嘛!似乎没见过。
站在小径上,商洛抬头挺胸摆出主子的架式,准备等小丫头过来弯腰施礼。
但是没想到,小丫头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飘过他面前,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留了纤纤瘦瘦的背影给他看,好似在嘲笑他的谨慎等待。
怎么回事?他的脸上有面具,还是这丫头根本不认识他?
“喂,你给我站住!”商洛忍不住出声,喝住丫头。
太过分了!他是堂堂的元宝庄少庄主,这新来的瘦丫头竟然连主子都不认得,看来他得好好教训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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