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与葛庸接触,是托了葛庸一个心腹下属搭的线,说是从汴京来的富商,想在扬州采矿,并表示盐铁部已经打点好了,只要通判通融,事情可成。
驼峰岭便是高明楼看中的矿脉所在。
没有正式公函,雇用的矿工全是黑户,常有人死在山间,高明楼也皆用银钱打点。
自始至终,葛庸以为他就是个大矿商,在朝廷有雄厚的背景。而且,高明楼行事低调,给钱大方,行踪也十分诡秘,一看就是谨慎的人,出了什么事高明楼都会处理干净,几乎不会给葛庸添半点麻烦。
葛庸轻松拿钱,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一直到广陵郡王知扬州,葛庸才稍稍有点慌乱,打听到傅九衢的为人,他便想收手,与高明楼切割开来。
但为时已晚。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从高明楼手上拿了太多的好处,搞不清楚了,这才不得不继续替高明楼做事……
葛庸所涉罪行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他也悉数认罪。只是陆续有百姓递状子告他,尚且不知他的身上还能挖掘出多少罪恶,各种线索和证据,也需要时间整理。
曹翊大体翻阅一下,“葛庸既已伏法,我看便不要再拖了,着提刑司核实,便依律问罪吧。”
傅九衢:“依葛庸所犯罪行,满门抄斩不为过。可眼下,他还死不得……”
曹翊抬头,微微眯眼,“哦?为何死不得?”
傅九衢:“高明楼一事尚未水落石出,葛庸是该案的关键证人。”
曹翊放下卷宗,抬起头来,“重楼可否单独说话?”
堂上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两个相视一眼,不待傅九衢开口,陪坐的几人便起身告辞而去。
门合上。
堂上骤然安静。
傅九衢冷笑一声。“什么事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曹翊知道他素来不是个会说客气话的人,淡淡地笑了下,“大理国派人备了厚礼入京,要将高明楼押回大理再审。”
傅九衢微微眯眼,脸上没有什么反应,视线却是冰冷一片。
“官家答应了?”
曹翊低头饮茶,挺直的身姿和苍白的面孔,让他看上去满是病容,但出口的话却犀利至极。
“这事也容不得官家不同意。”
高明楼是大理人,大理相国的儿子,大理王封的东川郡王,即使大理相国访宋时得知高明楼做下的一切恶行,对他的身份也有所怀疑,但相国从未放弃过寻找儿子。
眼下有了高明楼的消息,大理方面说什么也要将人带回去。
大宋当然有理由拒绝移交,但势必会引来相国不满,高氏一族是大理国真正的掌舵人,如此也必然会引来两国纷争。
“将人交还大理,是最好的选择。”曹翊平静地道:“朝臣如是想,官家如是想,你我便什么也不要多想,听旨行事就是。”
“痴心妄想!”
傅九衢冷笑道:“高明楼在我大宋犯案,自当以我大宋律令处罚,他大理国凭什么指手画脚?”
曹翊:“证据呢?”
傅九衢看他脸带暗色,低声一笑,“你是不是以为高明楼不肯招供,我便拿不出证据?”
曹翊叹息一声,默默无言地看他片刻。
“重楼,官家近来身子微恙,托我给你带句话:山锐则不高,水狭则不深。必有忍,其乃有济。”
傅九衢语气平静,“官家太高看我了。天子施仁政,我行莽道。不会叫他替我受过便是。”
曹翊摇摇头:“我是带着圣旨来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
曹翊让他说得脸色更是苍白,焦急万分,“官家的身子,你也不顾及吗?”
傅九衢慢慢起身,看着曹翊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重楼——”
曹翊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才叹息一声。
“果然没猜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