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汝音好害羞,却也好高兴。
忽然,裕子夫伸手揉了揉眼睛。
在昏黄的灯光里待太久,又看了一会儿东西,使他的眼睛有些难受。
“我能抽个药烟吗?”他间。
“可以,当然可以。”汝音忙答。
裕子夫道谢地点了点头,便拿起腰带上的小囊,给细烟管添药草。
可汝音发现他的右手抖得好厉害。怎么已经那么多天了,他的手还没回复?
“子夫。”汝音叫住他。
他抬头看她,因为眼睛痛,眼神有些昏茫。
“我,我这里有些山漆膏。”汝音说:“这山漆膏很有用,我们绣官常常绣得手痛,涂上后用热水敷过就可以化瘀。你你要不要试试?”
“嗯。”裕子夫几乎没多考虑就答应。“好,谢谢你。”好像他老早就期盼着这一刻。
于是汝音先上了一层山漆膏在他的伤处,再将泡过热汤的布巾敷在上头。
不论是涂药还是打理着热敷,汝音都很仔细,像是在擦拭最珍贵、最脆弱的瓷品一样。
她知道,这只肌肉结实的手臂,曾为禁国的边境立下多少战功,在婚前,她便听过他之前的事迹。
如果说涛澜侯只要一开口,就能让牡国这只猛虎的朝廷安定下来,那清穆侯便是一挥手,就能教那些意图侵犯荒州边境的敌军闻风丧胆。
不过她也知道,外人又是怎么看待现在的清穆侯。
他们说,论战绩,他是最没有作为的三衙使。
三衙使统管全国兵马,在他任上,禁国没有发动过任何一场战役,即使牡国挑衅,他也不让军队还手。因此对抗牡国,现在仅能依靠擅于外交的贵媛安。
以前,汝音对她丈夫的评价漠不关心,好像外人说的是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而已。
可现在看到他的眼睛、他的右手受到这样的痛苦,她竟觉得有些心疼。
这些痛苦,可能是那些太过沉重的战功造成的后遗症。
又或许是因为这双眼已看过太多杀戮的画面,这只右手已砍杀过太多的人,所以便用伤痛来惩罚自己,让刻骨铭心的刺疼来提醒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肯让自己发动战争?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宁可自己背负责难?
她,她突然想好好了解她的丈夫。
“汝音。”此时裕子夫叫了她一声。
汝音回神。“怎么了?水太烫了?”
她丈夫摇头,冷静的青色瞳子笼住了她。“那天,很抱歉。其实,我赞同你的想法。”
汝音一震。
她丈夫说这话时虽面无表情,但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他想表达的心意。
好神奇,以前她怎会觉得他是个没感情的人呢?
“人太过心急,总会口不择言。”他又说:“但不论是禁国还是牡国,我都希望这世上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汝音痴痴地看着他。
太过心急?心急什么?她很想问他,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吗?
她干脆直截了当的问出口。“是我吗?”
裕子夫看她。
“你心急,是因为担心我吗?”她的心狂跳,屏息等着这答案。
“对。”裕子夫直白地回答。“除了孩子,还有你。”
汝音深深地呼吸。
她拿起那布巾,背过裕子夫到盆架旁洗了洗,她揉撞布巾的手颤抖,因高兴而颤抖。也因此想哭。
她这一生从没体会过人也会因为高兴想哭。
她花了一会儿的时间平抚情绪,才从热水里拿起布巾,再为裕子夫的手臂敷上一阵子。
汝音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她也没想到,人会因为高兴感动,而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便默默无语地,直到听见三更的更鼓响起。
“晚了。”裕子夫将衣袖理了理,站了起来。“你休息吧。”
“好,晚安。”汝音又背过他,在盆里搓揉布巾。
“汝音。”裕子夫的声音从门边响起。“哪天,等我俩都有空闲,你能带我走一趟穰原吗?”
汝音回头,不解地看他。
“我从没徒步走过穰原的街巷,平时总是坐在马车里走马看花。”他说:“但我也想仔细看看,你所谓的百姓生活。”
“好。”汝音笑了。“当然好,子夫。”
裕子夫注视着她的笑,好像第一次看见她笑一样。
他的眼神因柔和而显得朦胧。
“谢谢。”合上门前,他说:“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