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塔莱朗先生
在德?罗维戈先生的小册子出版之后,德?塔莱朗先生向路易十八呈交了一份辩解性的备忘录。我没有读过这份备忘录;它本来应该澄清一切事实,但结果什么也没有澄清。一八二年,我担任驻柏林全权大使期间,我在大使馆的档案中,发现拉福雷公民就当甘公爵先生的事写给塔莱朗公民的一封信。这封措辞强硬的信,由于作者不害怕葬送自己的前程和得不到公众舆论的报偿,更加表现了写信人的凛然正气,因为他的行动是不为人知的。他在这件事情中表现了高贵的献身精神;正是由于此人默默无闻,结果他做的好事被埋没。
德?塔莱朗先生接受教训,沉默不语了。至少,我在那批关于王子之死的档案中,没有看见他的任何东西。然而,外交部长于风月二日曾经告诉巴登大公国的部长“首席执政官认为不得不命令若干分队到奥芬堡和埃藤海姆去,逮捕一件骇人听闻的阴谋的煽动者;由于阴谋的性质恶劣,所有明显参与阴谋的人不再受到保护。”
古尔戈将军、蒙托隆将军和瓦尔德医生的一段话将波拿巴推上舞台。这段话说:“我的部长对我强调说,必须抓住当甘公爵,虽然他住在一个中立国的土地上。但是,我还在犹豫,而德?贝内旺王子两次给我送来逮捕令,让我签字。只是在确认这样做的紧迫性之后,我才决心签字。”
根据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下面这句话是波拿巴讲的:“当甘公爵在法庭上表现了极大的勇气。他到达斯特拉斯堡时,给我写过一封信;这封信交给塔莱朗了,他将这封信一直保留到执行死刑。”
我不大相信有这样一封信。拿破仑也许将当甘公爵要会见他的请求,或者王子在审判记录上签字之前亲手写的表达这种要求的几行字说成信。尽管如此,由于信没有找到,不必绝对肯定这封信不存在。德?罗维戈公爵说:“我知道在复辟王朝初期,即一八一四年,德?塔莱朗先生的一位秘书在博物馆的档案中不断查找。我是从那位接到命令让此人进馆的人那里知道这件事的。在战争档案馆,有人也查找有关当甘公爵这个案子的文件,那里现在只剩下判决书。”
上面讲的情况是符合事实的:全部外交档案,尤其德?塔莱朗先生同皇帝和首席执政官的通信,都从博物馆档案室转移到圣弗洛朗坦大街的房子里;一部分档案被销毁了,剩下的塞进炉子里,但炉子没有点火:对于王子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部长认为这样做已经够谨慎了。没有销毁的信找到了;有人认为,这些文件应该还在。我手里有一封德?塔莱朗先生的信,而且亲自看过。信是一八四年三月八日写的,与逮捕当甘公爵的事有关,但那个命令尚未执行。部长请求首席执政官采取严厉措施对付他的敌人。由于人们不允许我保留这封信,我只记住其中两段:“如果说法律迫使人严惩,政治要求毫无例外的惩处我将向首席执政官提议,他可以命令德?科兰古完成此事,他会谨慎和忠实地执行命令。”
德?塔莱朗有关王子的这份报告有一天会全文发表吗?我不知道;据我所知,这个文件两年前还在。
内阁会议就逮捕当甘公爵问题进行了讨论。康巴塞雷斯在他未发表的回忆录中说他反对逮捕,这我是相信的;但是,在回忆他的讲话之后,他没有说别人的反应如何。
而且,圣赫勒拿岛回忆录否认有人乞求波拿巴怜悯。至于传说约瑟芬1抓住她丈夫的衣服,跪下来替当甘公爵求情,并且被怒不可遏的丈夫推开,那完全是凭空臆造。我们有些人,今天正是采用这种编故事的手法撰写正式的历史。三月十九日晚,约瑟芬不知道当甘公爵将受到审判,她只知道他被捕了。她答应德?雷米扎夫人关注王子的命运。十九日晚,当德?雷米扎夫人同约瑟芬来到马尔梅松时,人们发现未来的皇后常常从车窗探头,看她的随从当中的一位将军,而不是仅仅牵挂着樊尚的囚徒的安危问题。一个风骚女人可能挽救王子的生命的想法成了泡影。直到三月二十一日,波拿巴才对他妻子说:“当甘公爵被枪决了。”
1约瑟芬(josephine):拿破仑的妻子。
我读过的德?雷米扎夫人的回忆录中,关于宫廷内部情况的记述是非常奇特的。作者在百日王朝期间,将她的回忆录烧了,以后又提笔重写;色彩变淡了,但波拿巴在其中暴露无遗,而且受到公正的评价。
拿破仑身边的人说,他们在王子被处决之后才得知此事。从德?罗维戈所讲的关于雷阿尔到樊尚的故事,这种讲法在某种程度上得到证实,如果那个故事是真实的话。由于革命党人的阴谋,王子死了,波拿巴马上承认既成事实,以免激怒那些他认为势力强大的人物:这种巧妙的解释是无法接受的。
各人的责任
归纳以上事实,我现在得出如下看法:
波拿巴想置当甘公爵于死地;谁也不曾提出,王子的死是他登上皇帝宝座的条件。这种假想的条件是政治家们故弄玄虚,他们声称任何事情背后都有原因。然而,某些被牵连的人物,看见首席执政官同波旁家族从此永远分道扬镳,很可能会感到高兴。樊尚的审判是由波拿巴的暴躁性格造成的,是他的部长的报告所煽动的愤慨情绪的爆发。
德?科兰古先生的罪过只是执行了逮捕令。
缪拉应该感到内疚的地方只是转达了命令,没有勇气告退。审判期间,他不在樊尚。
德?罗维戈公爵负责处决,可能他接到秘密命令:于兰将军暗示了这一点。如果不是根据一道强制性的命令行事,谁敢自作主张,立即将当甘王子处死呢?
至于神甫和贵族德?塔莱朗先生,他千方百计煽动波拿巴的不安情绪,酝酿和准备了谋杀:他害怕正统王朝复辟。根据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所讲的话和欧坦公爵的信,也许可以证明德?塔莱朗对于王子的死应该承担重大责任。有人徒然地反驳说,部长无足轻重、他的性格和他所受的教育应该使他远离暴力,腐化应该使他丧失魄力,但是他坚决主张执政官发出实施逮捕的命令。关于三月十五日逮捕王子,德?塔莱朗先生不是不知情的;他每天同波拿巴联系和商讨问题。在逮捕和处决之间的时间里,挑起事端的德?塔莱朗先生后悔过吗?为了不幸的王子,他向首席执政官求过情吗?认为他极力支持执行判决是很自然的事情。
军事法庭对当甘公爵进行了审判,但带着痛苦和后悔的心情。
通过认真、公正和严格的分析,这就是各人应该承担的责任。我的命运同此事关系太密切,所以我力图弄清含糊的地方,并且澄清事实。如果波拿巴没有杀死当甘公爵,他可能会让我越来越靠近他(而且他有这种倾向),那么我可能怎么做呢?我的文学生涯会结束;我会全身投入政治生涯,我可能会变得有钱有势;西班牙战争已经证实我在这方面的能力。法兰西从我同皇帝的联盟中可能会得益;而我在其中会受到损失。也许我能做到在这位伟人的头脑中维持某些自由和节制的观念;但是,我的生命由于同那些人们称之为幸福的生命排在一起,兴许会被剥夺那造成其个性和荣誉的东西:穷困、战斗和独立。
一八三八年十一月
于尚蒂伊
波拿巴:他的诡辩和悔恨
终于,主要的被告在其他人之后站起来了。他是沾满鲜血的忏悔者的行列的殿后者。让我们设想一位审判官传一个名为波拿巴的人应审,就像上尉推事传名为昂吉安的人应审一样。设想后者的审判记录是按照前者的审判记录起草的,我们可以读读,作一个比较:
问:姓名、年龄和出生地?
答:姓名是波拿巴?拿破仑。
问:自从你走出法国之后,住在何处?
答:比利牛斯山、马德里、柏林、维也纳、莫斯科、圣赫勒拿岛。
问:你在军中的职务?
答:上帝军团的前卫司令。
被告没有回答其他东西。
这场悲剧的各个演员互相指责;惟有波拿巴不推诿责任。在诅咒的重压下,他保持尊严;他站着,但并不低头;他像一名斯多葛主义者一样大声说:“痛苦呀,我从来不承认这是一件坏事!”但是,他出于骄傲不向生者承认的东西,却被迫向死者坦白。这位普罗米修斯,虽然秃鹰在啄着他的胸口,这位窃天火者,他自以为高于一切,但他被迫回答他过早处死的当甘公爵的问题:那具他造成的骷髅、战利品,以上天的严峻审问他,令他慑服。
仆役、军队、前厅和帐篷在圣赫勒拿岛有他们的代表。一位以其对他选择的主人的忠诚而备受尊敬的人1来到他身边服侍他。头脑简单的人重复神话,使它变成响当当的真理。波拿巴是命运之神;同她一样,他以外表欺骗那些被迷惑的人;但是,在他的虚伪深处,人们听见严酷的真理在大声呐喊:“我在这里!”而世界感到它的分量。
1指德?拉卡齐(las-cases)伯爵:由于没有任何东西和任何人强迫他尾随拿破仑到圣赫勒拿岛,夏多布里昂在下面称他为“自愿流亡者”德?拉卡齐后来将这段经历写成回忆录。
那本关于赫勒拿岛的最可信的作品,阐述拿破仑发明的为杀人犯辩护的理论。自愿流亡者将杀人犯的胡说八道当作福音书中的话,按照他的意图解释拿破仑的一生,就像他所记录的那样。他教导他的新信徒们说,德?拉卡齐伯爵在不知不觉中受益匪浅;神奇的囚犯在孤寂的小径上散步,用谎言将他的轻信的崇拜者吸引在身后,如同海格立斯用金链将人们悬挂在他的嘴上。
“头一次,”诚实的侍从说“我听见拿破仑提到当甘的名字的时候,我由于尴尬而脸红。幸好,我是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尾随在他身后,不然他一定会发现我的窘态。然而,当皇帝第一次讲述整个事件的时候(连同细节和附带情况),当他以严格、清晰和吸引人的逻辑分析各种动机时,我承认,事件似乎渐渐面目全非皇帝常常谈这件事,这帮助我留意他身上一些非常突出的性格特征。利用这个机会,我在他身上多次清楚地看到,个体的人同公众的人在搏斗,他心中的自然感情同因为他的地位而产生的骄傲和尊严的感情在斗争。私下闲谈时,他对不幸的王子不是漠不关心的;但是,一旦涉及公众,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一天,他同我谈到风华正茂的王子,最后他这样说:“我以后得知,我亲爱的,他对我是有好感的;人们向我保证说,他每次谈起我都带着敬佩之情;这就是人世安排的公正!”他讲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话同他脸部的感情非常和谐,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如果此时他同情的那个人的命运由他掌握的话,无论那人的动机或行动如何,都会得到原谅皇帝惯于从两个截然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普通法或既定法的角度,天赋权利或暴力差异的角度。
皇帝私下对我们说,在内部,错误可能应该归咎于他身边的人过分热忱,一些人的个人看法,或一些人的阴谋诡计。他说,他曾经无意中被他人推动,可以说毫无准备,他仓促应付,导致以后的一连串后果。“肯定无疑的是,”他说“如果有人及时向我报告王子的思想观点和性格特征,特别是如果我读到他写给我、但我并未收到的那封信,我肯定会原谅他,但上帝才知道我会出于什么动机:这是马后炮了。”我们很容易看出,这些话是皇帝的肺腑之言,而且仅仅是对我们讲的,因为如果有人认为他试图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或降低身份为自己辩解的话,他会感到屈辱的。他在这方面非常害怕,或者说非常忌讳,所以他在同外人讲话,或在这个问题上口授向公众发表的文件时,他只说,如果他收到王子的信,考虑他因此可以得到的政治利益,他也许会赦免王子。在写他的估计会留给同代人或后人的遗嘱时,在这个关系他的名声的微妙问题上,他说,如果需要重新开始,他还会这样做的。
至于作者,这段话的语气非常诚恳;一直到德?拉卡齐伯爵声称波拿巴本来会欣然原谅一个没有罪的人那句话,赤诚之情跃然纸上。领袖的理论是微妙的,人们用它努力调和那些不能调和的东西。在区分普通法(或既定法)和天赋权利(或暴力差异)同时,拿破仑似乎求助于诡辩;事实上,他并未成功。他不能像他征服世界一样征服他的良心。当上等人和小人物犯错误之后,他们的天生弱点是想将这个错误说成天才的杰作,说成凡人无法理解的宏图大略。骄傲的人讲这种话,而蠢人相信。波拿巴可能把他怀着伟人的内疚所讲的那句格言视为统治者的标志:“我亲爱的,这就是人世安排的公正!”真正的哲学同情心!多么不偏不倚!它将罪恶算在命运账上,为来自我们自身的罪恶百般辩解!在喊过下面的话之后,人们以为现在可以原谅一切了:“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的天性,这是人类的弱点。”一个杀害父亲的人反复说:“我生来是这个样子!”而人群张口结舌地呆在那里,而有人研究这个统治者的颅骨1,并且承认它“生来是这个样子”你生来是这个样子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后果?如果所有“生来是这个样子的人”都要别人接受自己,世界就会大乱了。当人们犯错误的时候,他们将错误神圣化,将错误变成教条,将亵渎圣物变成宗教,而且人们因为放弃对自己的罪恶的崇拜而认为自己是叛逆。
1影射加尔(gall)的骨相学。
从这个故事应该得出的结论——当甘公爵的死引发的敌对情绪
从拿破仑的一生,可以得出严重的教训。两次行动,两次都是错误的行动,导致他的衰落:当甘公爵之死,西班牙战争。虽然他做这两件事的时候声名显赫,但他仍然不免摔跟斗。他正是失败在他自认为强大、根基深厚、不可战胜的那个方面;当他忽视和轻蔑他的真正力量,即在维护秩序和公正方面的崇高品德的时候,他违反道德准则。当他只是向无政府主义和法兰西的敌人进攻的时候,他是战无不胜的;一旦他走上腐败之路,他就变得软弱无力。被达里拉剪下的头发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德行的丧失1。任何罪行本身孕育力量的丧失和灾难的萌芽。因此,为了幸福,让我们行善吧;为了精明能干,让我们公正吧。
1影射圣经中的一个典故。
为了证实这个道理,请你们注意如下事实:王子一死,分裂就开始了。由于形势恶化,分裂日益严重,注定了樊尚悲剧的组织者倒台。俄国内阁就当甘公爵被捕事件,提出强烈抗议,反对侵犯帝国的领土。波拿巴感到不快,在箴言报上发表一篇咄咄逼人的文章;那篇文章让人想起保罗一世的死。在圣彼得堡,为年轻的孔代举行了追悼仪式。衣冠冢上刻着:“纪念被科西嘉的猛兽吞噬的当甘公爵”以后,两个强大的敌人2表面上和解了;但是政治给双方造成伤害,而这种由于谩骂被扩大的伤害留在他们心中。拿破仑认为,一直到他进入莫斯科睡觉那一天,他才算解恨;亚历山大要等到进入巴黎之日才会心满意足。
2指拿破仑和亚历山大。
柏林政府的仇恨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我讲过德?拉福雷先生的崇高的信。他在信中,向德?塔莱朗先生指出杀害当甘公爵在波斯坦宫廷中造成的后果。当樊尚的消息传来时,斯塔尔夫人在普鲁士:“我住在柏林,”她说“在斯布莱特码头附近;我住楼下。一天上午八时,人们将我叫醒,说路易?菲迪南王子1骑着马,在我窗下等候,请我出去同他说话。”“你知道吗?”他对我说“当甘公爵在巴登领土上被绑架,而且二十四小时后被枪毙了。”“有这种事吗?简直发疯了!”我回答说“你不认为这是法国的敌人散播的流言吗?的确,我承认,无论我怎样恨波拿巴,但还不至于相信他会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既然你怀疑我的话,”路易王子对我说“我叫人将箴言报给你送来,报上有判决书。”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而他脸部的表情显露出复仇或死亡的决心。一刻钟后,我看到三月二十一日(风月三十日)的箴言报,上面登载着在樊尚开庭的军事法庭,将名为路易?当甘的人判处死刑的判决书!一些法国人是这样称呼那些为他们祖国带来光荣的英雄的后代的!当人们公开放弃一切有关高贵出身的偏见时(君主制度的复辟必然要恢复他们),人们能够这样亵渎对朗斯和洛克鲁瓦战役的纪念吗?波拿巴也打过胜仗,但他不懂得尊重战争中的英雄。对于他,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性格专横、骄傲,不愿意承认舆论中有任何神圣的东西。他只尊重现存力量。路易王子给我写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开头的:“名为路易?普鲁士的人让人请求斯塔尔夫人”等等。他感觉对他出身的王族、对他急于加入的英雄人物的侮辱。在这个罪恶行动之后,欧洲的国王们怎么能够同这样一个人打交道呢?也许有人说,这是需要。心灵的圣殿里永远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不然,世上还有什么道德可言呢?那只是随意的消遣,只适用于作为个体的人的悠闲。
1路易?菲迪南王子(louis-ferdinand):普鲁士王子,腓特列二世的侄儿。
当一八六年普鲁士战役打响时,王子心中仍然保持这种他以后用生命偿付的愤恨。腓特列—吉尧姆1在他十月九日的申明中说:“德国人没有为死去的当甘公爵复仇;但是,对这个滔天大罪的记忆在他们心中永远不会磨灭。”
这些不大被人重视的个别的历史事实值得注意;因为那些人们难以在其他地方找到解释的敌对情绪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同时,这些事实也披露了上帝支配一个人的命运的不同阶段,从错误到受到惩罚。
1腓特列—吉尧姆(frederic-guillaume,一七七—一八四):普鲁士国王(一七九七—一八四)。
信使报的一篇文章——波拿巴生活的变化
无论如何,我的生活是幸福的,它未受到恐惧的干扰,未受到时尚的感染,也未受到榜样的诱惑!今天,我对我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到满意,这保证我良心的平静。我比所有专制君主和拜倒在那位光荣的士兵脚下的民众更加心满意足,我怀着可以原谅的骄傲心情重读这一页;它是我保留的惟一财富,而且我完全是依靠自己得到它的。一八七年,我的心还在为刚才讲的谋杀激动,写下如下的文字。我的文章使信使报遭到查封,并且使我的自由重新受到威胁。
1腓特列—吉尧姆(frederic-guillaume,一七七—一八四):普鲁士国王(一七九七—一八四)。
“在卑鄙的沉默中,当人们只听见奴隶的枷锁和告密者的声音在回响,当所有人在暴君面前颤抖,而且当得宠和失宠变得同样危险的时候,历史学家肩负为人民复仇的责任出现了。内隆的兴旺是徒然的,塔西佗已经在帝国出生。他在格马尼库斯1的遗骸旁边成长,而公正的上帝已经将世界主人的殊荣赋予这名默默无闻的孩子。如果说历史学家的角色是美妙的,它也同样危险;但是,还存在一些祭坛,如荣誉的祭坛,它们虽然荒芜,但还要求奉献牺牲。上帝并不因为庙宇空无一人而被消灭。一切命运还有机会的地方,它不会被英雄气概所诱惑;高尚行为是其可预见的后果是苦难和死亡的行为。总之,在我们死去两千年之后,如果后代谈起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名字能够使高贵的心灵激动,那么挫折算得了什么呢?”
1格马尼库斯(germanicus,公元前一五—公元一九):指格马尼库斯?凯撒,罗马皇帝提比略的义子,战功卓著的名将。
在波拿巴的行为中,当甘公爵的死引入另一个原则,使他正直的才智解体:他被迫采用一些格言,当作挡箭牌;但他并不掌握这些格言的全部力量,因为他不断以他的光荣和他的天才曲解它们。他变得疑神疑鬼;他让人恐惧;人们对他和他的命运失去信心;他被迫接触——如果不是寻求的话——一些他本来永远不应该见的人,而这些人,因为他的举动,认为自己成了和他一样的人:他被他们的污秽玷污了。他不敢在任何事情上责怪他们,因为他已经失去进行谴责的道义自由。他伟大的品质依旧;但他善良的本性变了,不再是他的伟大品质的支撑。由于原始污点的变质,他的本性败坏了。上帝要求他的天使们打乱这个世界的和谐,改变它的规律,使它向天极倾斜:“天使们出力,”弥尔顿说“斜斜地推移着世界的中心太阳收到离开赤道的命令狂风撕碎森林,在大海上掀起巨浪。”
他们千辛万苦,
推歪了这个中心球:有人说太阳
被吩咐以同样远距离的幅度离开。
北风,东北风,
狂吼怒号的西北风和偏北西北风,
吹裂树林又掀翻海洋。1
1引自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第十卷。
尚蒂伊的废弃
波拿巴的遗体将同当甘公爵的遗体一样被挖掘出来吗?如果我当时能够作主,后者的遗骸可能还会无声无息地躺在樊尚城堡的壕沟里。这位“被开除教籍的人”也许同雷蒙?德?图卢兹2一样,躺在一个没有盖子的棺材里;没有人敢用木板遮住他的目光;他是荒谬的判决和上帝的震怒的见证。当甘公爵被抛弃的骸骨和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荒凉的坟墓遥遥相对:没有什么比位于世界两端的这两副遗骨更令人回首往事了。
2雷蒙?德?图卢兹(ray摸nddetoulouse,一一五六—一二二二):雷蒙四世,图卢兹伯爵,因为支持阿尔比教派被开除教籍,死后不得入土。
无论如何,当甘公爵没有留在异国土地上,像那位被国王们放逐的人;后者让前者回到他的祖国3,虽然采用的方式的确有点粗暴;但是,会永远如此吗?法兰西(革命之风簸扬的那么多尘土已经证明这一点)对遗骨并不忠诚。老孔代在他的遗嘱中说“他不敢肯定他将死在哪个国度”啊,波舒哀!当你面对大孔代的棺材发表悼词的时候,如果你能够预见未来,会给你雄辩的作品增添多少风采!
3指拿破仑下令将他从国外绑架回国。
当甘公爵出生在这里,在尚蒂伊:“路易—安托万—亨利?德?波旁,一七七二年八月二日出生于尚蒂伊”判决书是这样写的。他童年时代在这片草地上玩耍,踪迹已经抹去了。而弗里堡,讷德林根,朗斯,塞尼费的凯旋者“过去战无不胜,现在却虚弱”此刻在何处呢?还有他的后代,约翰内斯堡和贝尔斯特海的孔代1,还有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们现在在何处?那座城堡,那些花园,那些“日夜不停流淌”的喷泉,现在怎么样了?残缺的雕像,补上爪子和下颚的石狮,断垣残壁上用武器组成的装饰,模糊不清的百合花盾形纹章,被铲平的小塔楼的地基,空空如也的马厩上方的几匹大理石骏马(它们听不见洛克鲁瓦的战马嘶鸣),驯马场附近一座未建成的大门:这就是一个英雄家族的遗物;用一条绳索绑着的遗嘱改变了遗产的主人2。
1约翰内斯堡和贝尔斯特海的孔代:指老孔代,当甘公爵的祖父,一七七二年他在约翰内斯堡(johannisberg,法国马延省)的战斗中建立了功勋。一七八九年,他组成孔代军团,在普鲁士的贝尔斯特海(berstheim)打了胜仗。
2影射当甘公爵的父亲,他于一八三年八月的一天自缢身亡,留下遗嘱,将尚蒂伊城堡让给德?奥马尔公爵。
森林多次遭到滥伐。过去,不同时代的几代人曾经在这片从前喧嚣、如今寂静的狩猎地上奔跑。他们在这些橡树下停留时,有多大年纪?心中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心中有什么幻想?啊,我于事无补的回忆录呀,我此刻不能对你说:
愿孔代在尚蒂伊有时读你这本书:
愿当甘因此激动!
卑微的人呀,在这些名人旁边,我们算得了什么呢?我们将消逝,永无归期。“诗人的康乃馨”呀,你将再生;你们现在静静地插在我的桌子上,在纸张旁边;这迟到的小花是我在欧石南当中采摘的;但是,我们,我们不能在这令我心旷神怡的芳香中再生。
我经历的一八四年——我搬到米罗梅尼尔街——韦纳伊——亚历克西?德?托克维尔——梅斯尼尔——梅齐——梅雷维尔
从此,我离开官场,但多亏巴兹奥希夫人的保护,我躲过波拿巴的震怒。我离开我在博纳街的临时住所,搬到米罗梅尼尔街。我租的小公馆后来被德?拉利—托朗达尔先生和德南夫人“他最心爱的人”——就像迪亚娜?德?普瓦提埃时代人们所讲的那样,占据。我的小花园同一间货栈毗邻,而我的窗子附近有一棵大柳树,但德?拉利—托朗达尔先生为了空气干爽,用他粗大的手亲自把树砍倒;他认为自己的手透明少肉,这是一个幻觉,同别的幻觉一样。街石铺到我门口;再过去,一条小路蜿蜒而上,穿过一片人们称为“兔子岗”的荒地。兔子岗上分布着几座孤立的房屋,右边通往蒂沃利公园,我跟我哥哥就是从那里启程去流亡的。我经常到这荒废的公园里散步;革命是从那里开始的,正当奥尔良公爵和他的宾客狂欢的时候。这个幽静的地点被大理石的裸体雕像和人造的废墟装点着;这是轻浮和放荡的政治的象征,它将用娼妓和垃圾覆盖法国。
我无所事事;至多,我在公园里同杉树聊聊天,或者在一条被青苔遮掩的人造小溪旁边,同三只乌鸦谈论当甘公爵。我失去我的阿尔卑斯公使馆和罗马的友谊,就像我过去突然同我伦敦的朋友们分开一样,我不知道如何利用我的想象力和我的感情。我让它们傍晚追随太阳,但夕阳的光辉不能将它们带到海上去。我回来,试图在我的柳树的呜咽中人眠。
然而,我的辞职扩大了我名声:在法国,表现一点勇气总是一件好事。德?博蒙夫人的旧社交圈子把我介绍给新城堡。
德?托克维尔先生,我哥哥的姐夫和我的两个侄儿的保护人,住在德?塞诺奘夫人的城堡里:那时,到处是断头台的遗产。我在那里看见我的两个侄儿同托克维尔的三个儿子一起成长。在托克维尔的儿子当中,有一个名叫亚历克西,他后来是论美洲民主一书的作者。他在韦纳伊比我在贡堡更加被溺爱。这是不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在襁褓中不被人看好的名人呢?亚历克西?托克维尔走遍文明的美洲,而我跑遍它的森林。
韦纳伊改换了主人,变成圣法尔若夫人的财产。这位夫人是因为她父亲和将她收为养女的革命而出名的1。
1她父亲是一位旧制度的法官,投票赞成将路易十六处死,结果他自己被一名警卫杀害;国民公会以革命的名义收养他的女儿。
在芒特附近的梅斯尼尔,住着罗桑波夫人。我的侄儿路易?德?夏多布里昂后来在那里同罗桑波夫人的侄女奥尔格朗德小姐结婚。可是现在,城堡的水塘边和山毛榉下再也看不到她的倩影了:她已经去世。当我从韦纳伊到梅斯尼尔去的时候,我在途中碰见梅齐。梅齐夫人是体现母亲的美德和痛苦的传奇故事。至少,如果她那个从窗口跌落、摔碎脑袋的孩子,像我们猎取的年轻鹧鸪一样腾空升起,从城堡上空飞走,躲到塞纳河中的美丽岛上去,那该是多么美妙呀!coturnixpersitpulaspascens1。
1拉丁文:鹧鸪在牧场上觅食。
在塞纳河的另一边,离马雷不远的地方,德?万蒂米尔夫人将我引荐到梅雷维尔。梅雷维尔是由微笑的缪斯创造的一片绿洲;高卢诗人称这种缪斯为“博学的仙女”在那里,衣着优雅的几代人,都听过朗读布兰卡和韦雷达的故事;这些人像花朵般世代相继,至今还在听我的岁月的叹息。
我住在米罗梅尼尔街,对闲逸渐渐感到厌倦了,头脑中渐渐出现远方的幽灵。基督教真谛启发我,使我萌生检验这部作品的念头,将基督教人物同神话人物混杂在一起。一个我很久之后称为西莫多塞的影子,在我头脑中若隐若现,但还没有任何确定的轮廓。西莫多塞一露面,我就同她呆在一起,杜门谢客,就像从前我同我想象的女孩所做的那样;但是,在她走出梦境之前,在她通过象牙之门从忘河岸边走来之前,她不断改变模样。如果说我因为爱而创造她们,我也因为爱毁掉她们,而我随后呈献的惟一和心爱的女子是无数变幻的结晶。
我在米罗梅尼尔街只住了一年,因为房子被人卖掉了。我同德?库瓦斯兰夫人商量,她将她位于路易十五广场的公馆的顶楼租给我。
德?库瓦斯兰夫人
德?库瓦斯兰夫人是一个很有气派的女人。她年近八旬,骄傲和专横的眼睛流露出诙谐和讥讽的神情。德?库瓦斯兰夫人对文学一窍不通,而且以此为荣。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度过了伏尔泰世纪;如果说她对那个世纪有什么看法的话,她会说,那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平民的世纪。这并非说她影射她的出身;她太高贵,不会有这种可笑的举动。她很懂得同“小人物”打交道,而不降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毕竟是“法国第一侯爵”的后代。虽然她的祖先当中,有一九六年死在巴勒斯坦的德鲁贡?德?内斯尔,路易九世的王室总管德?拉乌尔?德内斯尔骑士,圣路易最后一次出征时的法国摄政王让二世?德内斯尔,但德?库瓦斯兰夫人承认,这都是荒唐的命运使然,她不应该承担责任。她生来是宫廷人物,而其他一些人更加适于市井生活,就像良种牝马和拉出租马车的瘦马之间的差别一样。她对这种偶然性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忍受上天用来惩罚她的痛苦。
德?库瓦斯兰夫人曾经同路易十五有过瓜葛吗?她从未向我承认这一点,但她声称她曾经以最严厉的方式对待她的王室情人。“我看见他跪在我脚下,”她对我说“他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满嘴甜言蜜语。他有一天提出送一套瓷梳妆台给我,像德?蓬巴杜夫人有的那种。我叫道:‘啊,陛下!那是为了把我藏在底下啊!”’。
我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在伦敦德?坎宁安侯爵夫人1家中看见这套梳妆用具;她是从乔治四世那里收到这份礼物的,她把东西指给我看,露出逗人的天真表情。
1乔治四世宠幸的女人。
德?库瓦斯兰夫人住在她的公馆里,房间上面是一列柱子——就像家具仓库那种柱子。两幅韦尔内的海洋风景画挂在一张略带绿色的旧壁毯上面,那是“可爱的”路易送给贵夫人的礼物。德?库瓦斯兰夫人躺在挂着床帏的大床上,床帏也是绿色的。她头上随意戴一顶睡帽,露出她灰色的头发,在床上一直呆到午后二时。像投石党运动时代的美人一样,老式钻石耳环垂在她充满烟草味的睡袍的肩带上。在她周围的被褥上,散放着写有地址的信封,她利用这些纸头,在上面记下各种各样的想法:她不买纸张,纸都是邮差给她送来的。一条叫莉莉的小狗不时从毯子底下钻出来,朝我吠五六分钟,然后又叫着钻进她女主人的巢穴。路易十五的年轻情妇们曾经这样打发着日子。
德?夏托鲁夫人和她的两个妹妹是德?库瓦斯兰夫人的堂姐妹。德?库瓦斯兰夫人没有德?马伊夫人那样的好脾气。据说德?马伊夫人,虔诚的基督教徒,一次在圣罗什教堂里,碰到一个用粗话侮辱她的男人,而她只是说:“我的朋友,既然你认识我,请你为我祈祷上帝吧。”
德?库瓦斯兰夫人同许多聪明人一样吝啬,把她的钱藏在壁橱里。她被她皮肤上的埃居1寄生虫吞噬着,她手下的人帮她减轻痛苦。当我看见她埋在数字堆里呕心沥血的时候,她令我想起吝啬鬼赫莫克拉特斯;后者在口授遗嘱的时候,为自己确定了继承人。但她偶尔也请人吃晚饭。可是她大骂咖啡,说其实大家并不喜欢那玩意儿,喝咖啡不过是为了延长用餐时间。
1埃居:法国古代货币名。
德?夏多布里昂夫人同德?库瓦斯兰夫人和德?内斯勒侯爵夫人结伴到维吉去。侯爵夫人先行,叫人准备好美味的晚餐。德?库瓦斯兰夫人随后到达,但她只要了半镑樱桃。离开客栈时,她要付数目很大的账单,结果闹得不可开交。她只愿意付樱桃;而客栈老板说,不管你吃不吃,按照惯例,住客栈都要付晚餐。
德?库瓦斯兰夫人随她自己的意愿理解问题。她既轻信,也不轻信。由于她自己没有信仰,所以喜欢嘲弄别人的信仰,但迷信又使她感到恐惧。她碰见过德?克吕登纳夫人;这位神秘莫测的法国贵夫人在看见财产清单的时候,才会头脑清醒;俄国信女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俄国信女。克吕登纳夫人满腔热忱地问德?库瓦斯兰夫人:“夫人,是哪位神甫听你忏悔呀?”“夫人,”德?库瓦斯兰夫人回答说“我不了解我的忏悔神甫;我只知道我的神甫在他的告解座里面。”以后,两位夫人不再见面。
德?库瓦斯兰夫人吹牛说,是她将一种新玩艺引进宫廷,那就是飘动式发髻,尽管非常虔诚的莱克金斯卡先生反对这个危险的革新。她断言说,有身份的人过去从来不给医生付酬金。她极力反对女人有一大堆内衣“这好像是新贵的派头,”她说“我们这些宫廷命妇只有两件衬衣厂穿破了才换;我们穿绸长袍,不像现在那些小姐,打扮得像轻佻的女工。”
住在王府街的絮阿尔夫人养了一只公鸡,鸡鸣声穿墙越户,德?库瓦斯兰夫人不胜其扰。她写信给絮阿尔夫人说:“夫人,叫人把你那只鸡宰了吧。”絮阿尔夫人将信退回来,加上一张便笺:“夫人,我荣幸地答复你,我不会叫人把我那只鸡宰掉。”通信就此结束。德?库瓦斯兰夫人对夏多布里昂夫人说:“啊!我的心肝,这是什么年头呀!她还是潘库克的女儿,法兰西学院院士的妻子,你知道吗?”
埃南先生,外交部的前办事员,是一个令人厌烦的人物,他正在胡编大部头小说。一天,他向德?库瓦斯兰夫人念一段描写:一位被抛弃的女情人泪流满面,悲哀地钓鲑鱼。德?库瓦斯兰夫人不喜欢鲑鱼,听了颇不耐烦,于是打断作者,用使她变得十分可笑的严肃口气说:“埃南先生,你不能叫这位太太钓别的鱼吗?”
德?库瓦斯兰夫人讲的故事是无法记述的,因为那些故事毫无内容,一切都表现在她的手势、声调中。她自己从来不笑。有一段雅克米诺先生和夫人的对话,那真是绝了。在夫妻两人的对话中,雅克米诺夫人反驳道:“可是,雅克米诺先生!”她念这个名字的声调非常古怪,你忍不住会哈哈大笑。德?库瓦斯兰夫人不得不停下来,一本正经地嗅鼻烟。
她在报纸上读到有几位国王去世的消息。她取下眼镜,一边擤鼻涕一边说:“戴皇冠的动物当中,发生了流行病。”
在她准备撒手归西的时刻,有人在她床边说,只是在人们自暴自弃的时候,才会倒下;如果聚精会神,眼镜盯着敌人,就不会死。她听完这句话回答说:“我相信这种说法。但是我担心会分心。”话毕,她就断气了。
次日,我到她家里去。我在那儿碰见德?阿沃雷先生和夫人,她妹妹和妹夫。他们坐在壁炉前面,围着一张小桌子,正在清点从护壁板里面取出来的一袋金路易。可怜的死者躺在床上,床帏半开着:她听不见那本来应该唤醒她的清点金币的声音了。
在死者写在印刷物的空白和信封上的感想中,有一些是非常优美的。在路易十六之后的波拿巴时代,德?库瓦斯兰夫人让我看到残存的路易十五宫廷的风尚,就像德?乌德托夫人让我在十九世纪看到哲学社会留下的痕迹。
维希、奥弗涅和勃朗峰之行
一八五年夏天,我到维希同德?夏多布里昂夫人汇合;像我刚才所说的,是德?库瓦斯兰夫人带她到那里去的。那里,我没有看见塞维涅夫人所说的,一六七七年在她前后人浴的朱萨克、太尔姆、弗拉马朗1。他们已经沉睡了一百二十多年了。我将我姐姐德?科德夫人留在巴黎;她从一八四年夏天起就住在那里。在维希住了很短一段时间之后,德?夏多布里昂夫人建议我去旅行,让我们在一段时间内远离政治的烦扰。
1塞维涅夫人在她的一封信中说,这些先生在她之前或之后人浴。
人们将我那时写的两篇关于奥弗涅和勃朗峰的小游记收进我的作品。三十四年之后,一些同我素不相识的人在克莱蒙像迎接一个老朋友似的欢迎我。长期维护人类共同享受的那些原则的人,在所有家庭里都有朋友、兄弟和姐妹,因为如果说人是忘恩负义的,人类是知恩图报的。对于那些从未见过你、由于你名声好而同你相识的人,你永远是一个模样;你永远保持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年龄;他们的眷念之情并不因为你在面前而受到干扰,在他们眼中,你永远是年轻和美丽的,就像他们在你的作品中所喜欢的感情。
在布列塔尼,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常常听别人讲起奥弗涅,我想象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那儿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要在圣母的保佑下,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到达那里。我每次看见那些背着小杉木箱去闯荡世界的奥弗涅年轻人,心里就有一种激动的好奇心。他们从山崖上走下的时候,木箱里只装着希望;要是他们能够将希望带回来,那该是多么幸福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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