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谨慎地选择着字眼,道:“绑架我的,就是使得令郎失踪的那些人。”我觉出张海龙的手微微发起料来,但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道:“告诉我,小龙可是已不在人世了!”
我连忙道:“不,他活着,很好。那是一个有着征服世界的野心的魔鬼集团,令郎发明了一种离析动物内分泌的方法,运用这个新法,可以使任何动物改变习性,那就使得人变成容易控制的动物,有助于野心集团的野心计划。”
我一口气讲到这里,才松开了接住张海龙手背的手,道:“这便是魔鬼集团为甚么要使令郎失踪的原因,他们要威胁他为之服务!”
张海龙的面色,看来十分苍白。
但是,在张海龙的面上,却现出了一个十分骄傲的微笑来,道:“我知道,他不会服从的。”
我望着张海龙骄傲而自信的笑容,心中在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
我和张海龙的相遇,纯粹是出于偶然,而当我受张海龙之托,设法找寻他失踪的儿子之际,我也绝未想到,一件普通的失踪案,竟会牵连得如此之广,变成这样大的一件大事。
如今,张小龙的失踪这件事的本身,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了,要紧的是怎样制止野心集团的阴谋,但是我却偏偏无法和国际警方联络,无法将我的发现,通过国际警方,而传达给各国首脑!
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会晤张海龙,而是为了白勒克的那一句话。
我并没有回答张海龙的话,而自顾自地沉思起来。我的态度,又显然地引起了张海龙的怀疑,他望着我,道:“怎么?我的估计有错么?”
在那一刹间,我决定了怎样回答他了。我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道:“没有错,令郎拒绝和野心集团合作,野心集团暂时不敢开罪他。你放心,我一和国际警察部队联络之后,立即会将他救出来的。”
张海龙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容,显得十分疲乏,那是在极其紧张的期待之后,精神为之一松的一种笑容,他道:“我只要知道他绝不屈服,绝不为他人所利用,这已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我望着张海龙,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我避不与他的目光相接触,唯恐给他看出我是在向他说谎。这别墅中显然平静无事,白勒克的话未曾兑现,我再在这里多耽搁也毫无意义了。
所以,我立即道:“我要走了,我还要设法和国际警方去联络。”
张海龙道:“好,我也要休息一下了。”我道:“你一人,在这里?”张海龙道:“我不怕。”
我道:“你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张海龙道:“今天我不想回市区去,除了在这里过夜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如果我不是那么急于和国际警方联络,我一定会在这里,陪伴张海龙的。但是如今我却不能。
而张海龙又是那样地固执,我绝不相信自己可以劝得动他。
所以,我只得道:“那么,我们再见了,再有进一步的好消息之际,我会来通知你的。”张海龙用力地握着我的手,连声道:“好!好!”我出了大门,走下了石阶,张海龙站在门口送我,我出了围墙,由于地势的关系,当我转过头来之际,我可以看到整间别墅。
客厅中的灯光仍然亮着,除了客厅中有光芒射出来,整座别墅,都浸在黑暗的浓雾之中,像是一头硕大无比的怪兽。
在那瞬间,我突然又想起刚才所看到的“妖火”来,在那同时,我的耳际,似乎又听到了白勒克临死前的那一句话。
纳尔逊在无线电话中,吩咐我和白勒克联络,白勒克当然是国际警察部队十分得力的干部了。他会不会死前胡言,一致于此呢?
如果他的话,绝不是死前的胡言,而是确有所指的话,那么,我又何以一无发现呢?
种种疑团,在我心中升起。
我站在那小山岗上,望着浓雾中的那幢别墅,像是对着一整团谜一样。我想了大约两分钟,便决定不知会张海龙,再到那别墅的其他部份,譬如说那实验室去搜索一番。
或许,白勒克所指的发现,就是说我在这里可以发现“妖火”的秘密!
我曾两次见到“妖火”可以说绝不是我的幻觉,这种奇异的现象是因何而生的呢?它又代表着甚么呢?那是我必须弄清楚的!
我身子伏了下来,又准备向前窜出。
但是,就在那时候,我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悉索声响。
我连忙转过身来。
我是受过高度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动作之快,自然也远在普通人之上,我一转过身,便看到围墙之旁的草丛中,有两条人影,疾掠而起,向围墙的一个缺口处,疾掠了出去。
那两条人影,十分矮小,看来像是小孩一样。
我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反身一跃,便跃向后去,一个箭步,向前疾追而出。
出了围墙之后,虽然雾十分浓,但是我还可以看到那两条人影,在我的面前飞驰,我用尽了生平之能,向前追去。
但是不到三分钟内,我却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我呆了一呆,却又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了一阵低沉的豹吼声。
在那样的浓雾,黑夜之中,听到那种原始的,异样的吼声,实是令人毛发悚然。我在呆了一呆之后,立即想起我刚才追逐的那两个是甚么人了!
那正是张小龙从南美洲带回来的特瓦族人!
我循着豹吼声向前走去,不一会,便看到了一点光亮,我渐渐地接近火光,当我在那一堆火之旁,突然现身之际,我看到了两张惊骇莫名的怪脸,不出我所料,正是那两个特瓦族人,他们望了我一眼,立即在地上膜拜了起来,叫道:“特武华!特武华!”
我记得,张小娟曾经告诉过我,所谓“特武华”也者,乃是他们所崇拜的一种大力神。
我心中暗忖,如果他们知道我这个“大力神”的处境的话,他们大概也要仰天大笑了。
忽然之间,我又想到,文明的进步,实在并没有给人类带来了甚么好处。
譬如说,在南美洲,特瓦族人在地图的空白点,在原始森林中过日子,生老病死,听天由命,有甚么烦恼忧虑?
而如今,高度的文明,又为人类带来了甚么?高度的文明只是使人的野心扩张,以后到了出现匿藏海底的那个野心集团那样极峰的状态。
我忽然想到,我是根本不必去挽救全人类的命运的(而且,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这个力量),人类拼命追求文明,却又不遏制野心,那么,一切悲惨的后果,实在是人类自己所造成的。
我想起了白素,想起了她到欧洲去,大约也该回来了,野心集团的阴谋既然不可遏止,我和白素又何妨到特瓦族土人的故乡去,也作一个土人?
我想得实在太远了,以致那两个特瓦族人,已经站在我的面前,我仍然不知道。
直到其中一个,胆怯地碰了一下我的手,我才抬起头来,道:“你们是幸福的,你们的族人是幸福的!”
那两个特瓦族人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他们当然听不懂我在讲些甚么的。
那个刚才曾经碰过我的特瓦族人,这时又碰了碰我的手,同时,另一个特瓦族人,则向前面黑暗处,指了一指,又作了一个手势。
那两个特瓦族人,显然有着同一个意图,那便是要带我到一处地方去。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到何处去,更决不定是否应该在他们的身上浪费时间。我犹豫了一阵,那两个特瓦族土人,喉间却发出了一阵十分焦急的声音来。
看他们的神情,像是有甚么事要我代他们解决一样,我点了点头,他们跳跃着,向前走去,我便跟在他们的后面。
我们所走的,全是十分荒僻的地方,山路崎岖,大约走了十来分钟,那两个特瓦族人便停了下来,并且伏在地上,又向地上拍了拍,示意我也伏下来。
我向前看去,夜深,雾浓,我看出那是十分荒凉的山地,我完全不知道将会有甚么事发生,因为看来这里甚么都不会发生。
但是,当我看到了那两个特瓦族人焦急而迫切的目光之际,我还是伏了下来,我足足伏了半个小时之久,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特瓦土人的举动如此奇异,一定是有原因的,应该再等下去。
但是,在半个小时之中,只是听露水凝结在树叶上,又向下滴来的“滴滴”声,但是耐心再好的人,也会难以再忍耐下去的。
我舒了一口气,准备站了起来。
然而,那两个特瓦族人,却不等我站起,便不约而同地伸手向我背上按来。
当然,以他们两个人的力道,是绝对按不住我的。但是那却可以证明他们两人,要我继续在地上伏着。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又伏了下来。
看那两个特瓦族人全神贯注望着前面的神气,我知道前面一定会有甚么特异的事发生,因之我也全神贯注地向前望去。
在我望向前之际,那两个土人面上现出了欣喜之色,同时,一齐拍着一株生在山脚下,一块大石旁的榕树。那榕树,需根垂挂,十分繁茂,离我们不远。
我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只有将目光停在那株大榕树之上。
又过了没有多久,我突然看到,那株大榕树,竟在缓缓向旁移动!
在我刚一看到那种情形之间,我根本不相信那会是事实,而只当那是我对其一件物事,注视得太久了而生来的幻觉。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证明了那绝不是幻觉,而是事实。
那侏大榕树的确是在移动!
它先是向上升起,连同树向上升起的,附着在树根部位的,是一大团泥块,泥旁有钢片围着。
连树带泥,重量少说也有几千斤,我不明白是甚么力量,可以使得树向上伸起的。当树升高了之后,我看到了一根油晃晃的,粗可径尺的钢管。我知道了。那是一种油压式的起重机,将树顶了起来。
而这里,毫无疑问,是甚么地方的一个秘密入口处了。我向特瓦土人望去,只见他们正以惊骇莫名的神色,望着那棵树。
当然,对他们来说,一棵能活动的树,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我相信他们一定不止一次地见到过这棵树的升降,所以才在发现了我之后,便一定要拉我到这里来看这个“奇景”
榕树升高了两公尺,便停了下来。
地上出现了一个老大的圆洞,我又看到了一张铝质椅子,自动升起,椅上坐着一个人,虽在浓黑之中,但是我仍然一眼便可以看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汉克,是野心集团中的一份子!
那铝质的椅子,一出地面,便停了下来,汉克一欠身,走了下来。
他才走了一步,我手在地上一按,便已经向他疾扑了过去。
汉克是一个极其机警的人,但是他还不够机警得能在我扑到他身后之前,起而自卫。
我一扑到他的身后,伸手在他的后脑凿了一下,他便像一个撒娇的少女,倒向爱人的怀中一样,向我的身上,倒了下来,我扶住了他的身子,一伸手,在他的衣袋中,摸到了一柄手枪,然后,我一松手,任由他的身子,跌倒在地。当我回头看时,只见那把铝质椅子,正在缓缓向下降去。
我不便思索,事实上,也不容许我多思索,我一缩身,身子跳跃了起来,已经坐在那柄铝质的椅子之上。椅子向下沉去,我只听得下面有人声传了过来,道:“汉克,怎么又回来?”
我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抬头向上看,只见椅子沉下,那株榕树,便也向下落了下来,可是我眼前,却并不黑暗,而是一片光亮。
因为在我的四周围,都有着灯光,我是在一个大圆筒形的物事中下降着,我扣住了机枪,紧张地等候着我现身之际的那一刹的搏斗。
椅子仍向下沉着,我听得椅子油压管缩短的“吱吱”声。终于,椅子停了下来,我立即一跃而起,喝道:“谁都别动!”
惊愕失措,面无人色,慌忙举起手来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莫名其妙地望着我,道:“你,你是甚么人?”我喝道:“你转过身去!”那人闻言,转过了身子。我这才仔细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那是一间地下室,除了几个扳掣之外,几乎没有甚么陈设,但是却另有一条甬道,通向远处。
我沉声道:“这是甚么地方!”
那人道:“你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我冷笑了一声,以枪管在那人的腰腿之上,顶了两顶,并且给他听到我扳开保险掣的“克勒”声。那人连忙道:“这是一个秘密所在!”
我道:“可是海底总部的分支?”
那人点了点头,道:“是,总部召集所有的人前去赴会,世界各地分支的人,职位高的都走了,连汉克也要走了,这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你仍可以有机会逃走的,快逃吧!”他一面叫我“快逃”但他自己的声音,却在发抖!
我冷笑了一声,道:“我应该怎样,我自己知道,不用你吩咐。”
那人闷哼了一声,我又道:“总部召集所有人,是为了甚么?”那人道:“秘密,这是极度的秘密!”我又以枪口在那人的腰处顶了一下,道:“是么?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那人怪叫了起来,道:“不!”
我不禁为之失笑,道:“那你告诉我吧!”
那人连连点头,道:“总部已有了征服全世界的方法,所以才召集世界各地所有我们的人去听候重要指示的。我职位低,负责看守而已。”
我听了他的话,不禁感到了一阵昏眩。
张小龙一答应和野心集团合作,野心集团便立即召集所有人,部署征服世界了!
人类的危机来临了!
我是不是还有力量及时告知我有关方面,挽救这一场大劫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