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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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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经出院了。高歌能告诉马长有的,也只有这些。但要不要告诉他怎么烫伤的,却让她有点犹豫。她知道,烫伤后,杜小春并没追究高洁,而且还说成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既然这样,当然没必要告诉马长有真相,当然也只能告诉他是自己烫伤的。

    马长有平静下来,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悲伤。烫伤这么大的事,杜小春也不告诉他,可见她已经对他死了心,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丈夫了。但他们还没离婚,如果仍然把他当成法律上的丈夫,她也应该告诉他一声,也应该让他来侍候她几天。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没侍候她,那么是谁在侍候她?肯定是胡增泉。这也太嚣张太明目张胆了。他还是不能相信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公开在一起。他当然想确切地知道杜小春和胡增泉更多的事情。问高歌这些天杜小春是不是由胡增泉来照顾。高歌只能实话实说。她说她也不清楚,很可能是,因为你不管,他再不管谁管。

    看来杜小春和胡增泉的感情确实已经很深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迫切,毕竟她还没有离婚,他也没有死妻。再说,胡增泉也是个有头脑很理智的人,如果不是爱得发昏,他也不会不顾舆论,更不会等不到老婆死掉。这对狗男女。马长有不由得骂出了声。

    高歌看马长有一眼,马长有脸青得难看,连眼睛都红了。高歌说,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真的在相爱,是不是以为胡增泉也看上了杜小春。

    难道还有疑问?俩人都那样了,难道还有别的原因?马长有等待高歌回答。高歌却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犹豫半天,还是觉得不应该再瞒下去,应该让他知道一切。这个可怜的男人。高歌说,其实,胡增泉爱的并不是杜小春。

    马长有吃惊得瞪大眼睛看着高歌,等待她继续往下说。高歌又一次沉默,她真不知该不该把她和姐夫的事告诉别人。马长有只好问为什么,然后说,难道他们是逢场作戏?难道他们是偷情作乐?不可能,真的不可能,我太了解杜小春了,她决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女人。你凭什么说胡增泉不爱杜小春。

    高歌看半天马长有,然后说,尽管你说杜小春不是风流成性的女人,但我还是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胡增泉想娶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我。这一点,他已经向我表白了。

    怎么可能,姐夫小姨子,简直是乱了人伦。马长有这回不但吃惊,简直是不能相信。但心里还是不由得有点高兴。他当然希望是这样,也愿意事情真的是这样,他更希望不但胡增泉不爱杜小春,连杜小春也不爱胡增泉。但理智地想,又不可能。不知高歌凭什么这样说,是不是高歌太敏感太自作多情,把姐夫的关怀当成了爱情而发生了误解。见高歌不再往下说,他只好问为什么。高歌知道话已经说开了头,不细说也不行。只好将姐姐的托付和姐夫那天的求爱细说一遍。

    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也不知道杜小春知道不知道胡增泉的真实心思。他觉得杜小春不会知道,如果知道,杜小春绝不会甘心委屈自己做他的二奶,更不会扔掉自己的丈夫去寻求婚外的刺激。对杜小春,他仍然觉得是非常了解的,总的说来,她还是一个清高却单纯的女人,虽然有时也有点幼稚,但如果不是因为强烈的爱,她才不会随便委身一个男人。这样说来,杜小春竟然被骗了,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会怎么样呢?痛哭流涕?还是咬牙切齿?还是痛心疾首?这也真是报应,也算老天有眼,谁让她有眼无珠竟然嫌弃自己的丈夫,谁让她单纯势利相信了一个骗子。让她吃点苦头得点教训也好,如果不这样,她还真的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哩。

    高歌说,看把你高兴的,你是不是觉得杜小春马上就能回到你的身边。

    倒忘了身边高歌的存在。马长有急忙收回轻松的表情,说,倒也不是,你知道我这人的脾气,如果她不真心地喜欢我,不诚恳地改正错误,即使她不爱胡增泉,我也不会回去,就是她来请我回去,我也不回去。

    高歌说,我觉得她不会请你回去。为什么,很简单,因为还有我呀,如果我不同意嫁姐夫,那么他的下一个选择就是杜小春。

    如同那把刀子又猛然刺进了胸口,疼得马长有脸都变了颜色。是呀,如果高歌不同意嫁胡增泉,胡增泉当然就要选择杜小春。这选择权还是在人家手里。马长有一下又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一脸痛苦的马长有,高歌觉得马长有也窝囊,简直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真是没一点出息。杜小春是什么稀奇宝贝,都背叛他了,还值得他如此留恋。高歌问你是不是仍然特别爱杜小春?马长有痛苦地说,我也说不清,我现在真的说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我已经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科学地理智地分析,我觉得人有求新求异的本能,夫妻间也是如此,本能中都有寻找新的伴侣的愿望,但人又具有恋旧的本能,夫妻时间长了,就有了依赖性,有了惯性。一旦这种惯性被打破,不管爱不爱,都有点不习惯。

    高歌感觉马长有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内心深处还是难舍杜小春的。她觉得痛苦地爱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但她就没有这样的命。自从初恋失败后,她就再没要死要活地爱上哪一个,好像哪一个男人也不能让她一见钟情,让她爱得整天相思无法离开。挑来拣去,反而感觉哪一个男人也差不多。她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出了毛病,现在看来,也许是自己挑得太多了,经历得也不少了,对爱情已经没有了那种激情和冲动,已经只剩下需要和本能。如果是这样,嫁一个像马长有这样实在本分的人然后生儿育女过平常的日子,也不是不可以。至于什么是爱情,她一下也觉得更加糊涂,更没标准,更没答案。

    再沉默一阵,马长有还是止不住问高歌是不是真的能坚决拒绝嫁给姐夫胡增泉。高歌清楚,马长有仍然不放心,仍然想知道她的态度是否坚决。她想和马长有开个玩笑,但又觉得不管怎么说,都不好笑。她只好反问说,你看呢,你看我嫁给姐夫合适吗?

    听高歌的口气,好像是不可能。但马长有说,现在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这要看从哪方面来说,如果追求财富和享受,胡增泉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点你也清楚,即使那些七八十岁的富翁征婚,也有大批的妙龄姑娘应征,有的甚至还要求必须是处女。如果追求伦理道德,虽然不能说小姨子嫁姐夫是乱伦,但搂住姐姐搂过的男人,我想心里总会有点别扭,有点障碍。如果追求人品才能,我觉得胡增泉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高歌看着马长有笑了,然后说,你还不如直说,胡增泉哪方面都不如你。

    马长有不知高歌为什么这样说他,但他想让她彻底死掉嫁胡增泉的心。他想说胡增泉的坏话,又觉得不妥。但他更想知道高歌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马长有说,因为你和胡增泉的事关系到我,我心里很不踏实,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听听你对胡增泉的评价。

    高歌说,我和姐夫的关系,确实不算错,我也很尊敬他,但仅限于姐夫小姨子的关系。当姐姐拉着我的手哭了求我时,我答应了她,觉得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发现他和杜小春的事后,你想想,即使是考虑一下我的尊严,也不能答应他。

    马长有觉得高歌的话还是不明确,态度更不坚决。不能答应胡增泉只是因为杜小春,而不是因为不爱他。这就有点麻烦,如果条件发生变化,她的选择就有可能发生变化。但不管怎么说,马长有觉得必须把真相告诉给杜小春。他相信,杜小春知道了真相,肯定会重新做出慎重的决定,即使仍然要嫁胡增泉,那也得给他们制造点障碍,在他们之间埋下一堆狗屎,想起来也让她恶心恶心。

    已经不知绕湖转了几圈。马长有无心再走下去。他急于想见见杜小春,一来看看她的伤势,二来也揭揭胡增泉的老底,让她看看她爱的人是个什么东西。让她痛哭一场,也让他痛快一场。

    高歌也说走累了,但却不想回去,回去也没事干,说脚走疼了,脚也不舒服,提出到洗脚屋洗洗脚。这让马长有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猜不透她是真想洗脚还是想和他在一起,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分开。如果是想和他在一起,更确切地说如果是她爱他,那么今晚转公园,就是有意在向他求爱,她所说的胡增泉爱上了她,可信度就大打折扣,说不定是有意的编造,目的就是要用激将法激一激他。但他无法问她,更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如果高歌真要嫁他,那也倒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是命该如此。马长有的大脑一下乱成了一团。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更不知杜小春和高歌他究竟想要哪一个,或者说哪一个对他来说才更合适。他知道这些得过后慢慢去想。他只好再次跟了她走。他觉得这样也好,一方面让事情往明白了发展,另一方面也更多地了解一下高歌,看看她是不是那种风骚放荡见异思迁不安分过日子的女人。

    但洗脚时,两人被分别领入了两个房间。洗完,高歌就提出回家。一路也再没说什么。回到学校,高歌便说再见,然后径直往自己家走。这又让马长有觉得有点意外。他原以为说不定高歌会提出和他一起到他住的实验室,然后说不定再干点什么。结果就这样分手了。马长有一下遗憾得心里有点发空。他觉得高歌真是个捉摸不透的神秘女人。

    马长有看看表,虽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他还是决定回家看看杜小春。

    和他想象的差不多,杜小春正躺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杜小春吃了一惊,却什么也不说,甚至动都没动一下身子,继续看她的书。

    杜小春的脖子上仍然缠着纱布,脸上也涂着药水。马长有的气又不打一处来。他本来想好了要先温柔地问问她的伤情的。现在一下感觉张不开嘴,也不想再问。但他却希望她能开口说话,哪怕是讽刺他挖苦他。但没有,好像地上没站他这个人一样。什么东西,到现在了还执迷不悟,还以为胡增泉在等着娶她呢。一肚子要说的温柔话一下又变成了愤怒的炮弹。但现在骂她指责她也有点落井下石,残忍不说,也显得他没有人性没有修养。马长有默默站一阵,只好默默地离开。

    来到女儿的房间,女儿已经睡着。看着安详熟睡的女儿,马长有心里又止不住一阵发疼。如果离婚,女儿就失去了一个亲人,虽然女儿可能会有一个新的爸爸,但这个爸爸绝不能是胡增泉,即使是别人,不管待女儿怎样,也都会让他心痛。

    他再次回到杜小春的房间,杜小春仍然不理不睬,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他清清嗓子,说,你是不是以为胡增泉会真的娶你,是不是以为胡增泉会真的爱你?

    真是莫名其妙!你马长有一口咬定我和胡增泉有那事,高洁也认定我和胡增泉不正当,凭什么?杜小春将书扔到床上,但她还是努力克制地说,为什么我要让胡增泉娶我,为什么我非要嫁给胡增泉,谁告诉你胡增泉在爱我?

    嘴还死硬。本想将老底一下揭穿,但杜小春一口否认,好像她和胡增泉的事无所谓,或者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这倒让他觉得没有了揭穿的快感。但他还是得说。他再次清清嗓子,说,不管你如何否认,但我要告诉你,胡增泉爱的是高歌,他想娶的也是高歌,你只不过是一个预备队员,连替补都不是。

    为什么要这样说?杜小春吃惊地睁大了眼,睁大眼迷惑地看着他等待他往下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反应,到底在乎不在乎,到底能不能处变不惊。马长有说,这是高歌告诉我的,胡增泉已经向她求婚了。

    简直有点胡说八道。杜小春讥讽地说,是不是校长请你喝酒喝醉了,喝醉了你到别处去说醉话去撒酒疯,胡增泉想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此地无银三百两。马长有也嘲讽地说,和你当然是没关系,但和我有点关系。高歌告诉我,为了阻止你当替补,高洁哭着求胡增泉只能娶高歌,也哭着求高歌嫁给胡增泉,把她留下的窟窿堵上。胡增泉同意了,高歌也答应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杜小春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估计不会是空穴来风。杜小春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将枕头扔到地上,大声喊着说,滚!滚出去,你别想再编造谎言来欺负我,折磨我。

    马长有再次回到女儿的房间。但这次他清楚了,杜小春的表现,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杜小春确实爱着胡增泉,但也确实不知道胡增泉爱着高歌。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马长有呆站在地上恨半天,又突然想听听对面屋里的动静,听听杜小春是不是在痛哭。却没有一点声音。他估计,如果杜小春不哭,那就有可能是不相信他的话,就很有可能马上过来,追问他这样说的根据。他等着她过来。她如果过来,他不但要详细告诉她事情的原委,还得想办法再敲打敲打她,让她心里也痛一痛,然后把痛转化成对胡增泉的仇恨,转化成对胡增泉更清醒更准确的认识。但等半天,也不见她有任何动静。难道她睡着了?难道她真的不在乎?难道她坚信胡增泉是爱她的?或者胡增泉已经表白了要娶她?或者胡增泉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然后说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哄妻子的?马长有不由得有点心慌。他再也撑不住了。他再次来到杜小春的房间。杜小春竟然仍在看书。可见人家是多么的胸有成竹。这个女人!难道他们两个真的发展到了坦诚相待彼此无猜坚信对方的程度?不行,他得把一切都细说给她。马长有气急败坏地告诉她,事情千真万确。然后开始详细叙述怎么和高歌转公园,高歌怎么告诉了他所有的秘密。

    杜小春仍然出奇地平静,虽然在静静地听,但自始至终表情平静,就像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这让马长有更加沮丧,也更加不解。待马长有讲完,杜小春平静地说,谢谢你讲的故事,不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都很精彩,但我却不付给你任何报酬,因为我没请你来演讲。你还是走吧,免得咱们都不舒服。

    看来,和杜小春的婚姻是彻底的完了。完了就完了吧。一股仇恨再次充满了马长有的胸膛,使他难受得要将嗓子胀破。但又不知道如何发作,也再找不到发作的借口。算了,这是何苦!马长有恨恨地转身出了门。

    听着马长有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杜小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坚信,马长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马长有没有编故事的本事,也没有说谎话的习惯。这个胡增泉,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狼心狗肺。她抓起电话想问问他,但拨几下号,又觉得没必要。这样的负心狼,他跪着求她娶她,她也不会答应。再说,人家也没向你求婚,一切都是你在自作多情。真的是犯贱。杜小春恨恨地撂下电话,再给自己一个嘴巴,心里再骂自己几句,然后想,也好,也没什么。要来的倒霉事就都来吧,反正她已经有了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再说,自己好歹也是一名大学教师,也算有点学问有点本事,自己又不靠任何人养活,何必非要依靠男人才能生存。有丈夫又能怎样,没丈夫又能怎样。一个人过日子,倒也清静,倒也少生些气。杜小春平静了许多,她决定不问胡增泉,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看他怎么说,看他怎么往下演。如果他不主动坦白,不主动来找她,她也再不会搭理他。即使他来主动坦白认错,即使他是在哄妻子在演戏,她也不能轻易原谅他,毕竟他对她隐瞒了这一切。

    起来喝一杯水,杜小春决定将计划科长的职务也辞掉。这一阵进入官场,欲望也太多,才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才被人家羞辱才被人家烫伤,也把耻辱一辈子留在了脸上,印在了心里。她再不想自己给自己找什么麻烦。她突然想平平静静过简简单单的生活。她想,如果这次能考上副厅级,就永远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如果考不上,就安安心心当自己的教师,每天上上课,清苦是清苦一点,但也安宁安静,也无大是大非大利大害。如果胡增泉来求她?那也要看情况再定。这样一想,她的心完全平静了下来。她决定睡觉,所有乱七八糟的事都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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