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那位杜小姐,虽然杜小姐的公开身份是办公室主任,但谁都清楚实际就是吕秋生的情人。这次出差吕秋生不带情人,让关玲有点忐忑不安。这些天,吕秋生的言谈举止是越来越放肆了,这让她处处都感觉到了挑逗和别有用心。这还不算,从他看她的眼光里,更让她读出了欲望和邪念。不带女情人,当然是为了方便,是为了不争风吃醋。她总有一种预感,感觉他很可能乘这次一同出差,向她发起进攻。如果进攻怎么办?她虽想不出绝对好的办法,但她不害怕。她觉得自己毕竟是局长,再大的老鼠也会怕猫,只要拿出局长的架子,局长的气势,料他也不敢太放肆,更不敢斗胆强迫。但她也不想过于强硬,不想让他生气,甚至不忍心让他绝望,甚至心底里有时压不住还想给他一点希望。她觉得人真是奇怪,尤其是漂亮女人,和有欲望的男人正常相处,真是太难了。
吕秋生却要住四星级酒店,一千六百元的房价,让关玲心疼得要命。更过分的是吕秋生和李秘书也一人住一间。关玲以局长的身份说太浪费了,要李秘书和吕秋生同住。吕秋生说,我的大局长,挣了钱,就是为了花,敢花多大的钱,就能挣多大的钱。再说,一辈子也难得来几次,不尽兴,会后悔一辈子。
进了房间,关玲说也看不出这房有多好。吕秋生立即说,完了完了,我的一片苦心算是白费了。我第一次陪你局长出门,我想让你感受感受高档,感受感受我的真诚,没想到我的一片赤胆忠心,却没被你感觉出来。
关玲说,可我也没感觉到这房间有多好。
吕秋生故意惊讶了说,你竟然没感觉出来?我告诉你,这能看到的我不说,只说这看不到的。首先,你进了这房间,你就是真正的上帝,这房间就是你的,你不带房卡要进门,服务员也不敢盘问你。如果她怀疑你,她也只能蹲在门外暗暗看着,哪里像那些鸡毛小店,进了店就归人家管,不是告诫你要遵守哪些规矩,就是盘查你祖宗三代,如果倒霉,警察会突然一脚踹门,吓不死你也吓你个魂飞魄散。
花这么多钱让她感受高档,关玲有点感动。她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到一楼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尽。吕秋生问关玲要不要出去转转,看看广州的夜景。关玲也想出去走走,但她不想太依附他,也觉得跟了他逛不太合适,只能刺激起他更强烈的欲望。她只好说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房间很大,虽然里面摆了不少东西,但她还是感觉空空荡荡。在床上躺了,她确实感到累了。和衣睡下,又无法入睡,注意力老是集中在门上。她感觉吕秋生会来敲门。如果来了,如果真要动手动脚,怎么办?当然是不能让他得逞了,因为自己毕竟是局长。但注意力还是止不住要往门上集中,心里好像还隐隐约约盼望他来。这是怎么了?
平心而论,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无论是学识还是情感,吕秋生都要高过丈夫贺伟一头。也不知当年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年龄太小,分配到一中后,别人就给她介绍贺伟。当时贺伟已经工作三年,感觉已很成熟,穿着打扮也不再土气,感觉像个教师或者干部。现在想来,她对他确实没有书中描写的那种要死要活的爱,好像也没什么激动或者欢喜,好像思念想念一类的也不曾有过,好像还没有此时对吕秋生这样复杂的心理。那时感觉这个贺伟还可以,家里也同意,便随波逐流结了婚,婚后也只有两个字:平淡。关玲止不住长叹一声。
注意到夜深,门外也没有吕秋生的半点声音。她不禁有些失望。也许人家早已睡了。一股失落莫名地涌上关玲的心头。她赌气一样坐起,迅速脱去衣服,然后安心睡觉。
上午转展厅,看得人眼花缭乱。特别是看了土特产品展区,感觉自己的产品在包装上,特别是在深加工方面,还很不够。光靠卖原产品,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吕秋生说,看来我也得派人到人家厂里学习学习,或者用大价钱挖一个工程师过来,不然咱也不懂,也没法深加工。
关玲赞同吕秋生的想法,然后举例说江浙一带的企业怎样挖上海的技术人员,然后发了家。吕秋生认真听完,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没认真去想,这回看了,可真的要行动了。
关玲这才想到吕秋生喜欢看书学习,办公室里有许多书,好像他也说过,如果不考外语,他早就是工商管理硕士了。但看书和实际感受到底还是不同,这次来,感触和收获还是不小,回去,应该动员他再扩大投资,向高技术高附加值方向发展。
转到生活用品展区,关玲感觉要买点东西。但站在眼花缭乱的商品前,关玲又真切地感到不可能买什么,因为这里展出的东西,档次高,价格也不菲。吕秋生却提出给她买衣服,她拒绝时,吕秋生说,咱们毕竟是朋友了,你帮我跑前跑后让我在县里办了厂,劳苦功高,我也没感谢你。再说,你大局长的身份和你现在穿的衣服也有点不配。你太朴素,我们脸上也无光;你穿漂亮了,我和你走在一起也骄傲。再说,我一个商人,除了有点钱,也再没什么来报答你,你就让我满足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吧。
吕秋生的心是真诚的,这让她感觉到了真诚的爱,这样的爱,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给予过。关玲动了心。有套真丝衣服确实不错,穿了试,也很合适。只是一千六百块太贵了点。在她犹豫间,吕秋生连价都不砍,便付了款。
以后吕秋生又看中了几套名牌衣服。关玲坚决不买。吕秋生说,不买你试试,试合适了我给别人穿。
关玲还是试了。试合适,吕秋生全买了下来。
在珠宝展区,吕秋生看中一个标价一万八的绿宝石戒指,问关玲喜欢不喜欢。这么贵重又没大用的东西,绝对不能买。关玲一边说没意思一边急忙走开。但吕秋生还是买了下来。
关玲知道这些都是给她买的。也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激动还是别的,关玲突然想哭。突然就想到自己的丈夫。结婚前,她和丈夫去省城买东西,挑来拣去,总是在价格上做文章,就这样,许多东西他还是坚持不买,争吵到最后,他才说家里只给他带了两千块钱。那时的工资每月也有三四百,物价水平也和现在差不多,兴师动众跑到省城,两千块钱又能买点什么可想而知。为了面子,那次她只给父母哥嫂和亲戚们买了点衣物,她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买。直到现在,贺伟也没给她买过一件衣服。
所有的东西都由李秘书提着。李秘书很懂事,像个侍者,也像个机器人,只是默默无言不远不近地跟着。
晚上回到宾馆,吕秋生说城市再没转头,提出到风景名胜区旅游一下。然后问关玲是去海南还是别的地方。
这正是关玲想提出而又不好说出口的。来之前,关玲就想好了顺便旅游一下。但已经让人家花了那么多钱,关玲再不好意思让他破费太多。关玲说,咱们还是边往回返边转转,到哪里方便咱们就到哪里看看算了。
吕秋生说也好。
打开地图看一阵,吕秋生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从黄山再到庐山,然后沿长江西进,过三峡,从重庆返回,怎么样?
一下游这么多地方,她有点惊喜,也感到突然。长这么大,看了那么多书,游记类的书也看了不少,看到人家周游世界,游历那么多名山大川,那些地方又是那么美丽神奇,她不止一次羡慕死了,可她知道那些都是别人的事,现在一下就要实现了,而且都是她最最向往的地方。关玲止不住有点激动,竟然忘记了谦虚和矜持,竟然像孩子一样高兴地连声叫好。
关玲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掩饰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又要让你破费了。
吕秋生立即说,哪里的话,携美女出游,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李白浪漫,也没有一个美女陪他漫游,伴他身边的,只有一头毛驴。
关玲立即挥拳在他身上乱捣,说,不会比较你就瞎比较,我知道你就不安好心,你就是个大坏蛋。
吕秋生躲闪着抓住关玲的双手。两手相握四目相对片刻,关玲一下红了脸。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她心里一下觉得这次出游确实正中他的下怀,也说不定是他早计划好了的。这一程游下来至少也得十天,十天可以发生多少事情,她不清楚。她心里清楚的是,这次游玩的机会她不可能放弃,她心底里也愿意和他一起去玩。该来的就让它来吧,一切都听天由命去吧。
吕秋生仍在滔滔不绝,关玲看着他,一下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商人,现在一下想起他是商学院毕业分到外贸厅,然后下海经商的。他也确实像个学者,虽没戴眼镜,但面庞白皙,清秀中透着一点儒雅。这一切,她以前确实没有看出,只觉得他油腔滑调,满嘴没有正经,甚至感觉有点奸猾。怎么突然就变了呢?是他的满嘴才华还是相处熟了?她分辨不清,好像都不全是。
可能是认为自己说的不少了,吕秋生突然说,我把什么都说了,你一句都没说自己,这好像不公平。说说你吧,说说你的经历,说说你的小家庭。
其实她不需要他述说他的经历,他的经历她基本清楚。同生长在一个地方,他的老家和她的老家也就相隔二十几里地,青少年时的情况大体相同。她家虽说也在乡村,但她的父亲是小学教师,情况要比他家好些。他比她早六七年上大学,估计他的年龄也会比她大六七岁。差别是在后面。现在人家已经成了百万富商,已经有了支配一切的金钱,也有了居高临下的气魄。吕秋生仍催着要她说说。她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有过五关斩六将的辉煌可说,我说什么?说我贫穷?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说我无能?无能不是什么光荣。
吕秋生一阵笑后,说,啊呀,你也太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现在才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局长,而且气势正盛,红得发紫,用不了几年,肯定就是副县长副市长。我听说你也发了誓,当不上副县长,决不生孩子。
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家伙瞎编的,瞎编这样的话来挖苦讽刺她。编这样的话,除了嫉妒,就是别有用心。关玲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但她知道不是吕秋生编出来的,这话肯定已经在全县传得不小。在小县城,女人结婚三年不生孩子,就会成为人们猜测议论的话题。其实她不是不想生孩子,她总是感到没机会生孩子。刚结婚时两人都是穷教书的,工作忙,还要买房置家,想等缓过气来再说。还没缓过气来,又调到了县委,工作更忙,只能等站稳脚跟再说。脚跟还没站稳,又当了招商局长,又要跑去招商。她还是禁不住问他是听谁说的不当副县长不生孩子。吕秋生笑着说,我也是听人开玩笑说的,我以为真有这回事,对不起,玩笑就是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
关玲想,我当然不会当真,如果这点闲话就当真,早在这个县城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