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苏雅再次走进李忧尘家。
李忧尘已经脱下了他的白大褂,换上了休闲装,一个人坐在八仙桌旁吃饭。
令人惊奇的是,那条叫小黑的警犬也温顺地蹲在他身旁,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肉骨头,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健康的很。
如果不是它的脑袋被剃掉的一块头皮,白花花的显眼,苏雅还真难以相信。要知道,仅仅一个小时前,它的头颅还被李忧尘打开,现在却活蹦乱跳。
“吃了吗?”李忧尘的声音含糊不清。
他的嘴里,塞着一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酱色的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饿急了,吃相肯定不好看。”
“我吃过了。”苏雅远远地坐到另一张小茶几旁边。
“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你知道死亡铃声吗?”
“死亡铃声?”李忧尘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若有所思,然后呵呵一笑“你说的是午夜凶铃吧,一部经典的日本恐怖电影,当然听说过。”
苏雅心中冷笑,李忧尘分明在敷衍她。
“李医师,我说的死亡铃声不是恐怖电影,而是现实中发生的事件。南江大学四女生去大塘古村旅游,当晚三死一疯,这件事,你真的一点都没听说过?”
李忧尘拍了拍脑门,似乎恍然大悟:“哦,对,听说过。怎么了,好端端地你怎么提到这件事?”
“我怀疑,我妹妹的受伤,和死亡铃声有关。”
“是吗?”明显是不相信的声调。
苏雅耐着性子,把她从戴晓梦那里所听到和所看到的叙述了一遍。
李忧尘听得很认真,甚至掏出本笔记,不时地记录着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么说,戴晓梦把自己的耳膜捅穿了,仍然听到了死亡铃声?”
“照当时的情形推测,应该是的。李医师,你能解释一下吗?”
李忧尘苦笑:“我又没有亲眼看到,怎么解释得?耳膜破了,怎么可能还有听觉?非要解释的话,只有一个原因,由于过度的恐惧,戴晓梦产生了幻听。”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个恐怖的死亡铃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你听到了死亡铃声?”
“确定,不但我听到了,我身边的一个朋友也听到了。”
“是什么感觉?”
“忧郁,压抑,令人情绪低落,却没有可怕到让人受不了自杀的程度。”
李忧尘忽然话题一转:“苏雅,你看小说时,有没有被感动得流泪过?”
苏雅微微一怔:“以前有过。”
“这就对了。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人的情感也是一样。有的人喜欢音乐,会在悲伤的音乐中黯然泪下。有的人喜欢文学,会在文学作品中自伤自怜。有的人喜欢影视,会随着影视中人物的际遇而悲痛不已。所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软弱的敏感区域。现在的都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压力越来越大,每个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心理隐疾,如果得不到正确的疏导和治疗,很容易会产生心理疾病,最常见的就是抑郁症。如果再被悲伤的音乐、文学、影视等氛围所渲染,情绪就会变得低落,很可能会产生厌世的心理而自杀。”
“你说的我懂,张国荣就是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的。但是,这和我妹妹的受伤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妹妹的确患有多种精神分裂病,而且心理长期处于抑郁状态,跳楼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那死亡铃声呢?是我妹妹的幻听?戴晓梦她们四个女生,全都产生死亡铃声的幻听?而且一个个都因为幻听到死亡铃声而意外死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苏雅的情绪激动地反问。
李忧尘摆了摆手,微笑着说:“苏雅,你别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大塘古村死亡铃声事件,都只是戴晓梦她自己说的,没有旁证,查无实据,事实上并不可信。”
“怎么不可信?我相信她没有骗我!”
“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戴晓梦所说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话,怎么能相信呢?苏雅,你最近是不是太焦虑了,要不要我帮你做下检查?”
李忧尘的笑容依然那么和蔼,只是在这和蔼的底层,似乎隐藏着什么,让苏雅敬而远之。
“不用!我才没病,有病的是你!”
李忧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这种性格的人很难相信别人。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妹妹的精神分裂症具有遗传性,因此,我认为你很有必要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检查。”
一想到李忧尘给警犬做开颅手术时的那种狂喜眼神,苏雅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检查?扯淡!那种地方,没病的人也要被逼出病来。
苏雅没有在死亡铃声这件事上做过多的纠缠,既然李忧尘不肯说,她再追问下去也是枉然。
“我妹妹呢?她的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持续性植物状态,也就是你们常说的植物人。”
“那她还能不能醒来?”
“那要看她的造化了。植物人,有的几天就会醒过来,有的几年甚至几十年也醒不过来。”看到苏雅一脸的失望之情,李忧尘又说“你也不必太担心,从电脑扫描图来看,你妹妹大脑受损伤的地方正在恢复中,也许,过几天,她就会醒来。”
“是吗?”苏雅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但愿如此。”
既然李忧尘对死亡铃声讳莫如深,再追问下去也是多余,苏雅客气地告别。离去时,小黑还站起来,亲昵地送她出去。
独自走在午后的阳光中,苏雅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真的希望,妹妹的病情能像李忧尘说的那样,几天后好转,自然苏醒。
走到女生宿舍,管理员万阿姨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铁门处看书。
苏雅走上前,拍了拍万阿姨的肩膀:“万阿姨,在看什么书?”
万阿姨看书看得太专注,被苏雅吓得一哆嗦:“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差点吓死我了!”
苏雅吐了吐舌头,想去拿万阿姨手上的书。万阿姨却收了起来:“去、去、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拿我老人家寻开心!”
苏雅隐隐看到书的封面上有“犯罪”两个字,估计是本推理小说。
这么大年龄的人,竟然还看这种书?
苏雅还想和万阿姨再说几句话,突然传来一阵机动车辆的马达声,在她的身后戛然而止。
苏雅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生走出崭新的红色标致跑车,走到苏雅面前,微微一笑:“苏雅,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是你?”苏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丝嘲讽“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江公子,怎么有空来我们医学院?不是又看上了哪位美女吧?”
江公子对苏雅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呵呵一笑:“苏雅,你是知道的,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
苏雅才不吃他这一套:“得了,这句话,你至少对几十个女孩子说过吧,俗不俗啊,就不能换个花样?”
“我是认真的。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为什么我说假话时,所有的人都相信。而我说真话时,却没有一个人相信?”江公子轻叹道“只要你愿意,我很乐意履行我们的婚约。”
原来,江公子原名江逸风,出自南江的名门望族,其家族在南江市的政界和商界颇具影响力。苏志鹏虽然在房地产业颇有建树,但随着房地产业竞争的日益激烈,很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和江家拉上关系,从而借助江家的影响力让事业更上层楼。巧的是,江逸风不知在哪看过苏雅,对苏雅是一见钟情,垂涎三尺,极力鼓动父母赞同。江家也想强强联合,对南江市的房地产业实现规模性垄断,双方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只是苦了苏雅,本来就和父亲处于冷战时期,因为这件事,终于爆发了世界大战。用苏雅的话来说,就算她去峨眉山当尼姑,也不会嫁到江家。无论苏志鹏如何威逼利诱,巧言令色,苏雅始终不肯就范。再加上苏雅年龄尚小,还在读书,婚约之事只好被双方暂时搁置。
尽管如此,苏家和江家还是实现了商业同盟,私底下更是“亲家公”、“亲家母”的叫得不亦乐乎。反正大家心中都有数,不过是商业上的互相利用,只要有利可图,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都没什么关系。
江逸风当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本来就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喜欢拈花惹草。因为他那张比女孩子还要标致的脸蛋,因为他名门望族的背景,因为他阔绰的出手,江逸风的身边从来就不缺少漂亮的女孩子。
苏雅听到婚约气就不打一处来:“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别在我面前装情圣,我看着恶心!”
江逸风早就习惯了苏雅的脾气,依然笑容满面:“你放心,我会等你的。等你玩累了,想通了,再来找我。你也用不着拿那种眼神瞪我,我不是来找你的,在等一个朋友,马上就走。”
果然,江逸风话音刚落,一个女生从女生宿舍中跑出来,边跑边叫:“逸风,我来了!”
苏雅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江逸风等的女生,竟然是妹妹寝室的沈嘉月。
“逸风,我好了,可以走了吗?”沈嘉月的声音甜得发腻,仿佛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女儿般。
“你”苏雅指了指沈嘉月,望向江逸风。
江逸风微微颔首,颇有得意之色。对他来说,每一个即将到手的猎物都是值得炫耀的。
沈嘉月这才发现了苏雅的存在:“你们认识?”
“当然。”江逸风故意做出一个暧昧的笑脸“岂止是认识这么简单,我和她,关系深着呢!”
苏雅把脸一沉:“谁和你关系深着呢?别瞎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说完,苏雅头也不回地走进女生宿舍。
直到苏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楼梯里,江逸风这才收回神采飞扬的目光,啧啧叹道:“苏雅就是苏雅,有味道”
江逸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察觉到沈嘉月幽怨冰冷的眼神,话音一转:“月月,怎么了,不高兴?”
沈嘉月当然高兴不起来。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江逸风对苏雅有着不同寻常的兴趣。如果是别人,沈嘉月或许会一争长短,但对苏雅,她毫无信心。
苏雅以她极具个人特色的姿态傲然屹立,让人惊叹于她的容颜她的才气她的魅力,所有的矫揉造作在她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沈嘉月有自知之明,对男孩的吸引力,她不可能超过苏雅,这也是她耿耿于怀的主因。
“是不是很漂亮?当然了,她可是我们医学院的校花。”酸溜溜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是吗?”江逸风不置可否。
沈嘉月沉默了一会,站在树阴下生闷气。
江逸风毕竟是风月老手,笑盈盈地走过来牵沈嘉月的手:“好了,月月,别生气,我和她只不过是普通朋友。其实,我和她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只不过两方的长辈有些生意往来,见过两次而已。怎么样?今天去哪里?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沈嘉月陶醉在江逸风迷人的笑容中。稚气的女孩,总是感性超过理性。明明知道是些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偏偏还要对此深信不疑。
“走吧!”
两人手牵着手,钻进了江逸风那辆红色标致跑车中。几分钟后,这辆红色标致跑车驶出了南江市医学院。
他们先去了游乐场。在游乐场,沈嘉月比平常更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更显得纯真可爱。事实上,江逸风正是看中了沈嘉月这种自然的纯真可爱。混迹情场多时,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现实,太多的心机和计算让他感到一些疲倦。所以,他选择了沈嘉月,仿佛一股清新的晨风吹进了他的世界。
六点十分,江逸风带沈嘉月去了一个私人俱乐部,那里有小资女孩梦寐以求的生活。碧波荡漾的游泳池,储藏多年的红酒,高档精致的餐饮,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各种休闲运动,全部都是高档的享受,随便一样消费所付出的金钱代价都让人叹为观止。
望着烛光中的江逸风,吃着那些不知名的高级西餐菜,悠扬的小提琴曲在耳边轻轻吟唱,沈嘉月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整个西餐厅,只有她和江逸风两个人。杯中的红酒香气扑鼻,没喝就已经沉醉其中。
一杯红酒,比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一道菜,比她一年的生活费还多。
沈嘉月自惭形愧,为自己身上廉价的衣裙和皮鞋,在如此高档的场所是那么格格不入。怪不得,那些俱乐部会员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如果,能一直过上这种生活,那该多好?
并不是没有希望,只要她能抓住眼前这个男孩的心。但是,她能抓得住吗?
沈嘉月越想越激动。由于激动,她紧张起来。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没关系。”江逸风对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沈嘉月的身影刚刚离去,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抑郁,忧伤,仿佛垂死之人的呓语,在幽静的西餐厅里仿佛疯草一般迅速蔓延起来,轻易就覆盖掉小提琴的乐声。
江逸风皱了皱眉,这个手机铃声,有种说不出的魔力,一下子就把人带到悲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沈嘉月这么单纯的女孩,怎么会用这种手机铃声?
“奇怪的女孩。”江逸风摇摇头,没有去接沈嘉月的手机。在女士面前,表示出一点绅士风度还是很有必要的。尽管,这铃声是那么怪异,那么难听,那么阴郁,那么沉重。
铃声响了一会,终于停下来了。在这期间,江逸风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突然间变得烦躁起来,似乎心中塞满了愤怒,郁闷难忍,总想发泄出来。
沈嘉月没有听到她的手机铃声,等她回到餐桌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刚才,你的手机响了。”
“是吗?”沈嘉月查看手机的来电显示,荧屏上显示的竟然是苏舒。
“怎么是她?”沈嘉月的手微微颤抖,仿佛一块巨石投入她的心海,波涛汹涌。苏舒?她不是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吗?
江逸风看到沈嘉月花容失色,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嘉月强装笑颜:“没事。”
“没事?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江逸风伸出手,探了探沈嘉月的额头“没发烧啊?”
沈嘉月轻轻推开江逸风的手,说:“真的没事,求你了,别问了。”
“没事就好。”江逸风给沈嘉月倒了一杯葡萄酒,递到沈嘉月面前“这酒很好,放了二十年,你尝一下。”
沈嘉月呷了一口葡萄酒,想了想,还是拔打了苏舒的手机号码。
手机里传来一个机械而标准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沈嘉月这才略微心安点。说不定,是苏舒的哪个亲人,用她的手机拔错了号码。
餐桌旁的四支红烛,泪流不止。点燃身体,烧成灰烬,所换来的,不过是别人的点缀。生命,总有一些事情,像那些红烛一样,让人无法悲伤。
在这个原本充满浪漫气氛的餐厅,沈嘉月蓦然感到一种无人倾述的孤寂。江逸风也许是个好归宿,却不会是一个好恋人。两人的距离,又岂是贫富差距这么简单?
血红色的葡萄酒缓缓流入喉咙,醇香,迷醉,飘飘欲仙。眼前的一切,都显得虚幻起来。天在旋,地在转,笑容在模糊,烛影摇红。
江逸风抓住沈嘉月的手:“别喝得太急了,这酒,烈着呢。”
他可不想带一个醉女回家。
“嗯,我没事。”沈嘉月用力摇了摇头,吞下一块牛肉,勉强压抑住旋晕的感觉。
江逸风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可没等他的笑容收起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来:“哟,江大公子,真巧啊,又遇到你了。”
江逸风抬眼一瞧,却是个时髦的年轻女孩,十**岁,紧身牛仔短裤,半透明吊带小背心,身体的曲线绷得紧紧的,呼之欲出,散发着浓浓的青春气息。
江逸风似乎很不愿意搭理这个年轻女孩,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用刀叉切他的牛排。
年轻女孩夸张地叫了起来:“怎么了,不认识了?我是娜娜啊,你以前的小心肝宝贝。”
江逸风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扔下了手上的刀叉,猛然站起身子,面对着娜娜:“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娜娜轻篾地笑“我不过是见到了熟人,问候一下,何必这么紧张!”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可以走了!”
“不会吧,以前你可是抱着我,整晚说个不停。才几天没见,就无话好说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要老在我面前提以前的事!”江逸风停顿了一下,瞥了眼沈嘉月,继续说下去“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娜娜冷笑:“哟,这算不算恐吓?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我倒想听听,你能拿我怎么样。要不,你来强*奸我?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没这个能力。”
江逸风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青筋暴出,双拳紧握,狠狠地瞪着娜娜,仿佛噬人的老虎般,凶恶无比。
娜娜却一点都不害怕,扔下江逸风,走向沈嘉月:“哟,这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长得好可爱,成年了没有?肯定没成年吧,我知道,你就喜欢这种没成年的处*女。每个男人都有处*女情结,何况是你这种半拉子的太监,也只能在这种不谙人事的小处*女身上逞威风了。”
“够了!”暴怒中的江逸风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一旁身高马大的服务员手疾眼快地抓住了。
“对不起,江先生,俱乐部里不允许暴力行为。”服务员显然受过训练,力气比江逸风这种公子哥大得多。嘴里虽然说得客气,手却没闲着,轻而易举地把江逸风的手掌按下去。
娜娜更加得意了:“服务员,你看到了,江大公子想对我动粗。作为是俱乐部的一员,我强烈抗议江大公子的野蛮兽行,请求俱乐部开除他的会员身份。”
服务员职业性微笑着说:“娜娜小姐,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对江先生进行了人身攻击。我看,大家各退一步吧,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何必闹得那么僵,让别人看你们的笑话。”
“我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娜娜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哦,我说得句句是实话,如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你问问江大公子,他那东西,有没有用!”
服务员当然不会去问江逸风这种事情,他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只能一个劲陪笑脸,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大获全胜的娜娜得理不饶人,临走时还对沈嘉月说了一句:“小姑娘,找男人,你还嫩着呢,千挑万挑,结果却挑中了一个空心大萝卜,中看不中用,到时,有你受的!”
江逸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娜娜扭着屁股扭出俱乐部。对于一个男人,说他性无能比诅咒他横死还要恶毒。没有男人能忍受这种攻击,而江逸风此时却不得不忍受。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其实,这个娜娜年龄和沈嘉月相若,但身上明显有股子风尘味,显然比没有踏入社会的沈嘉月成熟和泼辣多了。
娜娜走后,两人都没有了胃口。沈嘉月没有追问,闷着头吃饭。江逸风怒火中烧,无从发泄,一个劲地喝酒,竟然喝完了两瓶陈年葡萄酒。
出了俱乐部,坐上红色标致跑车,江逸风醉意熏熏。沈嘉月有些担心:“逸风,你没事吧,还能开车吗?”
江逸风把眼睛一瞪:“当然没事!我有什么事!谁说我不能开车!”
沈嘉月看江逸风脸色不善,不敢多说,提心吊胆,系好安全带。
漆黑一团的夜,闷热异常,一丝风都没有。车灯摇摇晃晃地映照着前方,行驶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这条路是新建的山路,比较偏僻,平时很少有车辆经过,一路上看不到什么人影。偶尔,还能看到一座座的孤坟,寂寞地屹立在野草丛里,冷冷地盯着远方,缄默无语。
突然,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影,对着标致跑车挥手致意。再近一点,看清了,原来竟是刚才冷嘲热讽的娜娜。
娜娜的深蓝色小车停在一旁,应该是发生故障行驶不了。这样的夜晚,又在人迹罕至连手机信号都薄弱的半山间,想要回到市区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停车”娜娜挥着手站到了道路中间。
可是,标致跑车却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冲了过去。
“停车啊!”沈嘉月惊叫一声,然后,她看到了江逸风的脸。
江逸风的脸绷得紧紧的,咬着嘴唇,脸上的肌肉,不时抽搐一下,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狠狠地盯着前方的娜娜,杀气凌厉。
“停车啊,你想做什么!”在这一刻,沈嘉月终于明白了江逸风的用意。
江逸风!竟然!想撞死娜娜!
行为主义心理学家斯金纳曾经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人是没有尊严和自由的,人们作出某种行为,不做出某种行为,只取决于一个影响因素,那就是行为的后果。人并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行为,而是根据奖惩来决定自己以何种方式行动,因此,人既没有选择自己行为的自由,也没有任何的尊严,人和动物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人,也是可怜的人。现在的江逸风,心中只有愤怒和仇恨,只知道行为的“奖”撞死娜娜,发泄心头的怒火,却完全忽视了行为所带来的“惩”法律的制裁。
沈嘉月想要阻止江逸风的疯狂行为,但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对着江逸风尖叫一声:“不要”
剧烈震动的车厢,紧勒着胸膛的安全带,飞一般后退的树木,陡然间膨胀的人影。电光石火间,娜娜的身体已经扑到了红色标致跑车的挡风玻璃上,发出一声凄厉震耳的尖叫声,被撞得飞了出去。
听到娜娜的尖叫声,江逸风这才如梦初醒般,紧急踩刹车,红色标致跑车喷着粗气缓缓地停了下来。
坐在司机位上,江逸风浑身直冒冷汗,整个人仿佛水洗了般,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粘在身上透不过气来。刚才,他只是一时激愤,仗着酒劲发狠。现在,出了一身冷汗,被晚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总算清醒过来,总算知道自己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想到那句老话,江逸风叫苦不迭,连肠子都悔青了。刚才,他太冲动了。为了这么一个下贱女人,让自己陷入牢狱之灾,实在不值得。在他眼里,娜娜的生命,还没有他的一个小指头重要。
沈嘉月紧紧抓住车厢的扶手,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她不敢说,也不敢动,更不敢看。
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逸风抹掉额头的冷汗,摇下玻璃窗。窗外,传来轻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十分痛苦。
是娜娜的呻吟声,她还没死!
江逸风挪动有些僵硬的双腿,下了跑车,打着手电筒,慢慢地走过去。
娜娜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嘴里不断流出殷红的鲜血,仿佛一条欢快的小溪般,绵绵不绝。她的胸腹,被撞得深陷下去,和她身体的其他部位明显的不协调。她的手,一只无力地捂在胸间,另一只手却软绵绵的,仅仅有些皮肉连接着手腕,露出暗红色的肌肉和惨白的骨头,鲜血喷了一地,红得刺眼。显然,那只手是出于本能撑在跑车上被撞断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刺鼻,甜腻,那是鲜血的气味。
娜娜疼得死去活来,差点就要晕过去,但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坚持睁着双眼。这双眼,原来是那么妩媚动人,现在却只剩下悲痛和怨恨。
“你好狠”娜娜的目光仿佛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刺进江逸风的眼中,刺得江逸风难以直视。
江逸风扭过头,不再观察娜娜的伤势,眼神投向深沉广亵的黑色天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天色阴沉,竟然开始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肆无忌惮地砸在江逸风身上。
娜娜被雨水一淋,略微清醒些,叫了起来:“江逸风,你这个禽兽,不得好死!你这个杀人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江逸风一哆嗦,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娜娜那张写满了仇恨的脸。
“我刚才在想,是不是送你去医院?”雨水中,江逸风的脸狰狞起来“可是,你刚才说的话提醒了我。就算我救了你,你也不会放过我,肯定会指控我故意杀人。既然这样,你就别怪我无情。”
娜娜的脸变形得更加厉害:“不要,救我求求你,救我我答应你,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答应!”
江逸风摇摇头:“没用的,娜娜,你求我也没用。你了解我的为人,我也了解你的为人。只要你获救,肯定会十倍地报复我。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留着点力,向上帝祷告吧。”
娜娜还在苦苦哀求:“江逸风,是我不对,我卑鄙,我下贱,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然而,江逸风决心已定,头也不回地往回走,钻进跑车中。
沈嘉月还躲在车厢里颤抖,牙齿“咯咯”直响。长这么大,她还没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对她来说,没有吓晕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怎么样了?”
“不关你的事!”
江逸风恶狠狠地瞪了沈嘉月一眼,发动跑车,缓缓地驶向娜娜。他的目标很清楚娜娜的头颅。
尖叫声再度响起,那是娜娜拼尽全身力气发出来的,但在音调高升时被硬生生切断。
一次大幅度的颠簸后,红色的标致跑车驶过了娜娜的头颅。沈嘉月甚至听到了娜娜头颅破裂的声音,沉闷,厚实,仿佛摔破了一个西瓜般。
红色的鲜血和黄白相间的脑髓混合着在迸裂中喷射出来。
为保险起见,江逸风倒车,反复辗压娜娜已经支离破碎的头颅,确定娜娜必死无疑,这才停下车来。
风狂雨骤,天昏地暗。
红色标致跑车上的血迹顺着雨水轻轻滑落。道路上一片暗红色,飘浮着黄白相间的絮状物。两旁的花草树木却被雨水洗得更加郁郁葱葱,贪婪的吮吸着娜娜身上流出来的液体。
全身湿透了的江逸风脱下外衣,光着膀子,探出头,对着娜娜的尸体大叫:“去死吧,婊子!”
红色标致跑车再次发动,仿佛一个甲壳虫,毫无目的地穿梭在雨幕中。
半个小时后,在一个偏僻的山脚,红色标致跑车停下来了。
江逸风喘着粗气,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发呆。
雨依然在下。
良久,江逸风勉强镇定下来,扭过头,凝望着受惊小鸟般的沈嘉月。
江逸风长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沈嘉月拼命摇头:“没,我什么都没看到!”
江逸风突然笑了,笑得灿烂无比,充满了柔情:“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也看到了,是她不对在先,她是咎由自取!”
沈嘉月惊恐地望着江逸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别怕,那只不过是一场交通意外而已。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的。”
沈嘉月这才回过神来:“是的,是一场交通意外。她突然从道路边上冲出来,你来不及刹车才撞到她的。”
“说得好!交通意外!”江逸风的笑得更加诱人了“只是,你说错了一件事,不是我来不及刹车,是你来不及刹车。撞人的不是我,是你!”
“啊”沈嘉月张着嘴,怔怔地望着笑容璀璨的江逸风,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皮。
沈嘉月的智商并不低,一个低智商的人,又怎么可能考到南江医学院来呢?此时,江逸风的笑容越璀璨,她的心脏就越虚弱。她亲眼目睹娜娜死亡的全过程,亲耳听到娜娜临死前的苦苦哀求,那么凄惨,即使是地狱中的恶魔也会于心不忍。可江逸风却那么决绝残酷地辗压过去,从他以前的恋人头颅上辗压过去,没有一点悲伤和痛苦地辗压过去。
对于江逸风这种自私到极点的男人,沈嘉月是彻底抛弃了幻想,虚伪的笑容只会让她越来越心惊胆颤,仿佛面对着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这不,江逸风竟然恬不知耻地说,是她撞死了娜娜!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让自己成为替罪羔羊?
“不是我不是我撞的我没开车”沈嘉月结结巴巴地争辩,眼神慌乱,下意识寻找可以防身的武器。
“月月,别害怕,你听我说。”江逸风仿佛在哄小孩般“我会疏通好一切关系的,你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场意外车祸,最多赔点钱给她家里就行了。她家里的情况我很清楚,无权无势,由不得他们不听话。”
“可是,我还是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不想坐牢!”
“傻瓜,怎么会坐牢呢?意外车祸嘛,娜娜的家人不会追究的,什么事也不会有。你替我想想,如果你不帮我,以我和娜娜的关系,很容易引起警方怀疑,到时就麻烦了。听话,帮我这一次,我不会亏待你的。”江逸风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只要你帮我逃过此劫,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等这件事过去,我带你去见我父母,然后到欧洲旅游结婚。你不是喜欢巴黎吗?我们就去巴黎好了!我纺,如果我对沈嘉月负心,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你让我想想”沈嘉月动摇了,如果真的能和江逸风结婚,嫁入豪门,鲜衣怒马,那这辈子也知足了。
“还想什么啊!”江逸风烦躁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沈嘉月急忙说:“不是的!我是在想,怎么应对警方的盘问。”
“这就对了!”江逸风长舒一口气“我没看错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你就说,你想学开车,让我把车让你给开,谁知道娜娜突然从路边的小树林里横向窜过来,你一个没注意,心慌意乱下,没踩到刹车,反而踩到油门,导致车子加速狠狠地撞到了她。”
“嗯。”沈嘉月不置可否,低着头,想着心事。
“我们回去吧。”
红色标致跑车终于再次发动了,两束灯光孤独地闪烁在黑漆漆的雨夜中,时间过得缓慢而凝重。跑了很久,终于驶到了南江医学院门口。
“进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清晨,我陪你去公安局自首。”江逸风伸手摸了摸沈嘉月的头发,没想到的是,沈嘉月竟然打了个哆嗦,躲躲闪闪。
江逸风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沈嘉月颤着解释:“雨太大了,天气好冷,我全身发冷”
江逸风摆了摆手,不听沈嘉月的解释:“没什么,别想那么多。你记住,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七点,我会来接你的。”
沈嘉月下了车,倾盆大雨洒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借着风势直接撞在她的脸上,如一颗颗小石子般,火辣辣的疼。她慢慢地往前走,走几步,就回头望一次,看看红色标致跑车是否还在原地。现在的沈嘉月,莫名地害怕起那辆红色标致跑车,生怕那辆红色标致跑车会追上来,将她像娜娜一样血腥地辗压。
红色标致跑车的车灯在雨中时隐时现,鲜红的颜色仿佛被鲜血染过一般。远远地,望见驾驶位上闪烁着小小的火光,估计江逸风坐在那里猛抽烟,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进了南江医学院,沈嘉月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跑向女生宿舍。现在的她,只想躲进寝室里,好好地思考,思考如何抉择她所要面对的人生转折。
突然,她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车辆行驶的声音!
仿佛受惊的小鹿般,沈嘉月猛回头,刺眼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红色标致跑车仿佛疯了般迅速冲过来。
“啊”沈嘉月被吓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风雨飘零中的泥菩萨。
然而,红色标致跑车并没有接到沈嘉月,而是在她面前来了个紧急刹车,在离她几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江逸风从跑车里跳出来,箭一般地窜到沈嘉月面前,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对不起”江逸风吻了吻沈嘉月冰冷的额头“我爱你”雨水,竟然是热的。不对,那是江逸风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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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风,这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极度自私的富家子弟,竟然对她动了真情?沈嘉月蓦然有些温暖的感觉。她相信,江逸风不是在演戏。就在这一刹那,她终于有了决定,决定帮江逸风顶罪。
沈嘉月仰起脸,望着这个她心目中曾经的白马王子,笑了:“乖,别想那么多,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七点来接我。”
然后,沈嘉月大笑着奔跑在雨中,笑声仿佛银铃般悦耳,飘荡在漆黑冰冷的校园里。所有的寒流,在江逸风泪水的温暖中黯然失色。没有了心理负担的沈嘉月,又仿佛成了一个快乐的小精灵,轻盈灵动。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只需要一点点感动,就可以忘却男人对她们的伤害。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和幸福?
沈嘉月叫了半天,才叫醒女生宿舍守门的校工万阿姨。万阿姨嘴里直嘀咕,但还是摸索到钥匙打开大门。
“这么晚才回来?”
“嗯。”“都淋成这样了,赶紧回去换衣服吧,睡之前喝点热茶,小心着凉。”
“好的,谢谢万阿姨。”
爬过狭窄黑暗的楼梯,沈嘉月打开寝室的大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寝室里很暗,没有灯光,静悄悄的,女生们似乎都睡着了。
沈嘉月走到水房,拉亮灯,脱下早已湿透了的衣裙,半裸的身体雪白雪白的,起伏有致,在朦胧的黄色灯光映照下仿佛一座洁净的白瓷器,白得耀眼。她看了一眼镜中的**,颇有得色,低下头,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两分钟后,沈嘉月擦干了头发,准备卧室里寻衣服穿。一抬头,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斜倚着水房的门口,嘴角微微翘起,冷冷地望着她。
竟然是苏雅!
沈嘉月陡然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苏雅,沈嘉月的好心情就无影无踪了。苏雅身上的那股气势,压抑得她难以呼吸。所有的自信与骄傲,在苏雅面前都变得可笑起来。
苏雅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么晚,苏雅为什么还没睡?她这样望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嘉月很不自然,裸露着的肌肤有些痒,难以忍耐。
“可怜的人!”苏雅的声音在寂静的水房间里格外清晰。
沈嘉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双手抱胸,昂首走出水房。越过苏雅的时候,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苏雅。
苏雅还是那样冰冷,那样骄傲,完全不把沈嘉月放在眼里。她的眼神,仿佛一个不沾人间烟火的神居高临下地望着凡间卑微的可怜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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